可是等他打开大门,他就后悔刚才否认安妮的话。因为老婆大人端然坐在沙发上在私自偷看他的信。
他关上门,提醒她,“老婆,这种行为侵犯我的隐私。”
何美景给了他记白眼,“结了婚的老婆我都没有隐私,你个结了婚的男人有什么隐私?想要隐私就单身啊,结婚个屁。”她光明正大地把信高举在眼前,态度蛮横,“我就看,我偏看,我不止看,我还要帮你念出来。良辰,恕我冒昧给你写第四十九封信,因为前四十八封全给你老婆扔到了垃圾桶。大一你进学校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所以一直不放弃地表白了四十八次。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会无动于衷,可原来是何美景搞的鬼,亲爱的良辰————”她顿了顿,像是背诵诗歌,抑扬顿挫地继续念,“哦,darling——”
“打住。”白良辰将右手食指顶在左手掌上,不客气问,“信上有写darling?”
何美景义正言辞地摇头,“没有,但她写的太烂了,全在诉苦,为了追求一种深情的效果,我私自加上的。”白良辰哭笑不得,“你把信给我,我自己看。”
何美景站起身,把信藏在身后,态度坚决地摇头。
他逼到她前面,伸出手掌,“拿来。”
何美景攥紧信快速地拔腿就跑,她一边饶到沙发后,一边大声念,“哦,darling——我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年不见就想强暴你——”
“何美景!”白良辰气急败坏地追她,“你别瞎念,把信给我,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偏不。”
“你不给我,我就不客气了。”
“就不!”
“何美景!我警告你啊——”
“就不不!”她对着他直伸舌头扮鬼脸,一直绕着沙发边跑边念,“tmd,我一年不见就想强x你,一生不见就想去死——哦,darling良辰,求求你,赶紧把我给潜了吧,给上了吧,给爱了吧——我是个多么寂寞的女人啊,每天欲火焚身地等待你的恩赐——你是我心中的皇帝,心中唯一的杰克——”
“…………”白良辰无言地停了下来。
何美景得意地继续,“哦,darling——你他妈是风儿,我就一定是沙儿。你他妈是鱼儿,我就一定是水儿,你他妈是蛋黄,我就一定是蛋清——”
“暂停!”白良辰终于累了,缴械投降,“我不看了,也不要了,只求你别念的这么恶心,ok?”
“成交。”何美景兴奋地停了下来,把信高举在眼前,大声念最后一句,“被惨烈截糊的安妮至上。”她拿下信,堂而皇之地慢慢撕成无数细小碎片,然后心满意足地扔到垃圾桶。她看着那堆碎纸片还不忘记吐上口水,心里啐骂了句活该!
白良辰看着那个恶作剧的女人,拧紧了眉头。
何美景走到他面前,趾高气昂,“怎么了,你不服气?”
他看向阳台方向,不高兴地应,“没有。”其实不开心三个字已经摆在脸上。她也跟着生气,“那你摆臭脸给谁看?”
“没有。”他看着外面深深夜色,就是不看她。她恼怒地吼,“白良辰!”他连那两个字也懒得回,绕过她就走到浴室洗澡。
水流声哗哗传来,她走到浴室门口用力敲门,气恼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安妮生我的气?你是不是喜欢她?”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只听到水流声。
她“咚咚”直敲门,恨不得再踹上几脚,“你是我老公,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生气。”
门猛地被人拉开,白良辰光着上半身,脸色难看地解释,“我并不是为了她生气,我只是感觉你已经截了她四十八封信,最后那一封应该让我看看。当然,或许你截的并不是四十八份,也许更多,这我都不计较。可是何美景,你什么时候会学着尊重人?你凭什么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你做什么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别人的感受?你说安妮是小三,我根本没有爱上她,也没有理她,她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对手,成为你口中的那个‘三’?她称其量就是自作多情。”
他话音刚完就“砰”地一声摔上浴室门。
何美景傻眼地站在门口,好一会都回不过神。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看到白良辰生气,他在外人面前永远体贴斯文,只有在她面前,不是油嘴滑舌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尽管他不正经,生气却还是头一遭。
也许她是真的过份了。
她努着嘴扬起手想再敲门道歉。
门又突然拉开,白良辰说,“你让我安静洗个澡,好吗?”她睁大眼看着他,满脸委屈。门再次被无情摔上,她颓败地自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房间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天光微弱。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情越来越恶劣。浴室的良辰不过一会就走了出来,瞥了眼床上的人直接躺在她旁边。她想让他先开口,于是狠狠地把被子扯在自己这边。他背抵着她,也用力攥住被子一拖,就是不开口。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沙沙在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憋不住,“我没有不尊重你,你冤枉我。如果我再开口理你,我就是王八蛋。”他抱着被子,觉得好气又好笑,只好不理。
别人都说婚姻是坟墓,何美景其实觉得他们现在的婚姻应该是炸筒,每个人都在往里头加火药,一点一点积攒那些火沫星子。可是再少的火药经过长时间的积攒,总有一天会悉数爆发,到那时……婚姻就会真正成为埋葬他们的坟墓。
她想到将来会有那样一天就很难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良辰已经去上班。她一骨碌爬起床,坐计程车去精神病院。去精神病院这条公路两旁,又有不少耸立的在建大厦,车窗外漫天的灰尘在炽热的光线下飞舞,路边的行人纷纷遮住口鼻快速避过。
这条路以前只是普通的水泥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柏油路。何美景看着一望无迹的柏油路,心情复杂。其实自从奶奶到了精神病院,她甚少去看望,读书的时候是一年去两次,结婚了看得比较勤快,但也是三四个月才去一次。小时候对于奶奶的记忆,因为时光太遥远,所以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影像,那些细节轮廓几乎遗忘殆尽。可有件事,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却记忆犹新。
读小学三年级快放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那是真的大雨,整个天地仿佛被乌云遮住,瞬间黑压压一片,只有依稀的那点天光从黑暗里漏出。豆子大的雨哗哗抽在地上,响声更是震耳的凄厉。
那么大的雨让教学楼门口挤满了学生,很多人看着倾泄的雨幕在等自己的家人来接。前来接学生的家长很少,因为雨实在太大了,都想等雨稍微小了再来。
何美景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如瀑布的雨水顺着水泥屋檐打下,教学楼前面的水泥坪已经被大雨抽起了阵阵薄雾,而薄雾里有个老人赤着脚,手里拿着没有打开的伞,就这样淋着雨趟着地上的积水走到她面前。她永远忘不了那张脸,带着憨厚的笑,满头凄惨的白发已经贴紧了头皮,水注流遍全身。
四周有同学在笑。
他们说:何美景,你的神经病奶奶来了。
他们也说:你奶奶真傻,竟然不打开伞,还不穿鞋子。
而奶奶没有理那堆同学,只是把伞递给她,然后转过身蹲在她面前。她打开伞爬到了奶奶的背上。奶奶当时身体很好,把她背在背上,健步如飞地在雨中前行。
奶奶身上全湿了,她一只手搂住奶奶的脖子,一只手撑住伞。到处都是朦胧的雨雾,昔日热闹的公路上一个影子都没有。她伏在奶奶肩头,看着那些白雾,没有一点恐惧。因为小时候,奶奶不止一次在她耳边重复说:虽然你是个女娃,但是放心,奶奶也会保护你。
那只是一个句很简单的话,她却一直铭记于心。
虽然奶奶精神不正常,可是总习惯隔三岔五来学校接她,总是习惯回家的时候把她背在背上,总是习惯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她。
在何美景心里,奶奶不是神经病,只是遗忘了很多事,只是随着年月的增长差点把她忘记了。
…………
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熟悉,车身突然一震,停在了精神病院门口。何美景抬头看着那几个招牌大字,给钱下车。她刚走进院里,突然听到熟悉的愤怒声传出来。
“你们就是这样对老人的?你们这些人渣。”
“你们看看她,你们睁开狗眼看看她,你们就是这样对别人父母?”
妈妈的声音?何美景提起脚就往里跑。奶奶的房间门口已经堵满了白衣护士,而里面院长在一个劲地对妈妈道歉。
“真是对不起,那个人是新来的,才做了两个月。”
“两个月!”林意如音量提得更高,叉着腰口水沫子都喷到了院长脸上,“被虐待了两个月就成这样了,如果我再晚点来,是不是要通知我来收尸?你们一个月收这么多钱,就是这样对别人父母?我问你,你有没有父母?你自己的老母让别人这样折腾,你有什么感想?要不然你把你妈找过来,让我虐待试试看。”
“真对不起,发生这个事我们也不想。”
“你甭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个屁啊!你把你妈找过来让我虐待,其它的我就不说了。”林意如咄咄逼人地一直在闹。
何美景从人群里挤到房间,林意如看到她更加火冒三丈,“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等你奶奶死了再来?”
死?何美景二丈摸不着头脑地朝奶奶看过去。奶奶双手抱住自己膝盖缩在床角,她本来是中长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短发,那短发剪得很差,坑坑洼洼像狗啃的。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何美景的视线,很快又低下头,甚至把脑袋埋在手臂里。
何美景不明所以地问,“奶奶怎么了?头发被人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