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对话,顾紫苑虽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但在老皇帝将她支走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知答案,那就更知,自己和程娇娥之间,恐怕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了。她们之间的情谊固然可贵,但俩人既然站在了相对的两端,就注定了会越行越远,或许就是她们下一次分开的那日,就再没有同床私语的可能。
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顾紫苑不敢说,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是一个月、也很可能就在这两天,她唯一清楚的是,长不过半年,十有八九就是钟离殇回到京城的那一日。
她们结伴出了暖阁,归时比来时更要沉默,一直到俩人回到凤仪殿,顾紫苑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累了,先去歇着了。”说着,不待程娇娥关怀,先领着敏秀回了自己的闺房。
程娇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青韵不懂地问:“顾小姐这是怎么了?小姐,你们在暖阁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亦是愁容惨淡,“青韵,我和紫苑之间,恐怕再难回到荣城的那段时光里了。”
“为什么?”青韵更加疑惑,好端端的两个人,前两日还互相为了对方,拼上命和自由,怎么不过是往暖阁走了一遭,就再难回得去了?
程娇娥没有解释,解释也解释不通,她也不想解释。
“我也累了,想去歇着了。”她说完,径直走向自己的客房。
……
商澈从暖阁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
他走出暖阁,回头看着暖阁这扇缓缓关闭的门,这扇把父与子隔绝的门,脑海中仍旧回响着老皇帝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你要逼宫,我不怨你,毕竟古往今外,无几人抵挡得住皇位的诱惑,更何况你的母亲是个好胜心那么强的人,作为一个父亲,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无论是在这个皇位上,还是不在这个皇位上。”
蕴藏着老皇帝真实情感的话,和他如今这副苍老的模样,触动着商澈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令他的心隐隐作痛,那一瞬间,他竟有些憎恨自己、懊恼愧疚。
但他的懊恼愧疚却也只存在了那一瞬。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坐稳了龙椅,活着的人是他,若他坐不稳,莫说钟离殇肯不肯让他安度余生,以他的傲气,让他寄人篱下必然不能。
他出了暖阁,在外头候着的胡公公立马迎上来:“陛下,罗统领到了,正在御书房外候着您。”
“知道了。”他面无表情地抬脚朝御书房的方向走,边走边问,“往嘉峪关的命令送出去了吗?”
“回陛下,已经送出去了,估摸着早则今晚、迟则明日清楚,就能够送到孙庆亮手中,最迟明日傍晚,嘉峪关的守兵们便可以抵达京城。”
“好!”商澈高兴地哈哈笑两声,行走的步伐加快不少。
罗统领已经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了,从胡公公的口中,他大约知道了商澈传自己来所为何事,所以等的很是耐心。
他远远地见到商澈来,立马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待商澈近了,连忙行礼:“末将见过陛下。”
“行了,起来吧。”商澈并未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御书房外停下,问,“我叫你来的目的,你知道了吗?”
“末将听胡公公说了,陛下您想让我接管嘉峪关的那些守兵。”
“嘉峪关守将孙庆亮和安平侯府的关系甚笃,倘若钟离殇生出反心,攻打京城,若让其率领守城,只怕他会和钟离殇里应外合。所以朕想让你接管嘉峪关守兵,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罗统领又是一行礼,为表忠心起誓道,“陛下您放心,倘若安平侯当真要反,末将一定严守城门,并取下他的首级来献给您!”
“好!”商澈欣慰且高兴地一拍罗统领的肩膀,“朕相信你!待明日孙庆亮将兵符送来,朕便把它交于你!待降服钟离殇之后,朕便封你为将军,让你代替孙庆亮去守嘉峪关!”
“谢陛下!”罗统领激动道,激动之余,他有些疑惑地问,“陛下您确定钟离殇一定会反吗?”
“他一定会反的!”商澈冷笑两声,不愿和罗统领解释太多,故而挥挥手,“行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这两日好好地在家里养足精神,待到战时,朕还要依仗你!”
“是,陛下。”罗统领一拱手,低头弯腰退出商澈的视线范围内后,才挺直腰杆,转身快速出了皇宫。
他不似那些文臣,出行需骑乘马车,在宫外等着他的是一匹汗血宝马。这匹宝马是商澈两年前送给他的,一匹马儿,换来了罗统领的忠心。
马儿跑得飞快,两刻钟后,在一座高宅大院前停下。他一跳下马,门房便从宅子里一溜小跑出来,殷勤地接过缰绳,将马儿往马厩里牵的同时通禀道:
“老爷,姑爷来了,在客厅里等着您呢。”
“陈云?他什么时候到的?小姐跟着回来了吗?”
“小姐没来,姑爷自己回来的,他已经在客厅里候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行,我知道了。”罗统领把身上厚重的盔甲脱下来递给迎上来的丫鬟,脚底生风,阔步朝客厅走,他今儿高兴,临近客厅时,笑容更加灿烂,还未进门就笑着高声喊:
“贤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陈云早就等的焦灼不安了,他听见罗统领的声音,立马放下手里不知道续了多少杯的热茶,急忙迎上来,拱手先行拜见礼,然后才问:
“岳丈大人,您是从宫里回来的?”
罗统领不拘小节地直接倒了一杯茶灌进脖子里,擦嘴的同时笑道:“是啊,陛下要把嘉峪关的驻兵全部划给我,让我接孙将军的职,去嘉峪关做将军!”
陈云闻言非但不喜,反而眉头不可察地蹙了蹙,问:“您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