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晴,她还好吗?”
灵沽浮抬头极为警惕的看他一眼:“范将军什么意思?”
他看着灵沽浮的质疑的神情,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对不住她,这么多年……”
范蠡说的恳切,灵沽浮虽还介意他的用心,不置可否的说到底有些动容,他略略沉思着点点头,又看向范蠡:“范兄不必再自责下去,她过得很好,而且……她希望你善待西施。”
一语解开了疙瘩了范蠡七年的心结,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灵沽浮,他竟油然而生一种感激,良久他从桌上上拿过两只碗,斟满。
他对灵沽浮说:“你我旧识,不必多言,这碗酒,我先干了。”
……
十日后,勾践带领自己的亲军来到槜李城,准备御驾亲征。
范蠡和灵沽浮听闻此事都觉甚为不妥。此时正值新君第位的多事之秋,他堂堂一国君主不在宫中处理政务,跑到军营了凑什么热闹。
两人打定主意要劝说勾践回去,无奈他心意已决,待抵达军营那日,便将两人的虎符收入自己麾下。并扬言此战必取阖闾的项上人头。
说来可笑。
勾践此战并不为在军中立威,而只因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神女批辉落于槜李以北,勾践以为这是上天的旨意,不论谁来劝说,便一心决定亲自出战。
帐外范蠡灵沽浮两人劝说无果,也只好各自操练去了。
战前换帅,乃是兵家大忌。
所以阖闾听说勾践御驾亲征来了槜李的时候,高兴的痛饮三坛好酒。并当机立断的决定,是夜便前去偷袭越国大军,也算给勾践一个下马威。
为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阖闾没有安排许多人,只将孙武亲自操练的六千骑兵派上阵,伍子胥有些担心,可阖闾却得意道:“这六千骑兵,就够他喝一壶的。”
午夜子时,灵沽浮忽闻帐外一阵骚乱,从榻上惊起。
从外面急匆匆赶来的探子来报:“将军,吴军六千精兵分南北东三路来袭,我们怎么办?”
范蠡挑帘子进帐:“不能等了,让大王带兵簌簌退到城中!”
待勾践慌张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帐外已经烧成火海,勾践看着满目疮痍的残肢骷骸心中一阵焦急,他随手拽过一个小兵,怒吼。
“范将军呢,快让他带兵迎战!”
未几,一小队骑兵躲过众人视线来到勾践面前,一垂首:“大王,范将军请您速速进城。”
“什么,范蠡人呢?”
勾践显然是未曾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有些发懵,居然一门心思落在找范蠡身上。
“大王,您还是赶快进城,若不然恐怕就迟了!”
连番几次的劝说之后,勾践总算退到了槜李以西的城中,说是退,实则却是逃,护送他入城的一队士兵,死的死,伤的伤,等到抵达城中之时,只剩不足七百人人,实在惨烈。
而军中范蠡和灵沽浮没了勾践这个后顾之忧,颓势也渐渐有了转圜。
两人先是发现这些骑兵虽行动迅速,却是轻装上阵,根本不敢与吴军多做纠缠,几番交战之时,吴军虽占了上风,却也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几番商议之下,两人便一起决定,先放吴军进来:关门打狗。
带阖闾的六千精锐浩浩荡荡开进越军驻地的时候,灵沽浮一声令下,死死看住了进出槜李的隘口。
对于被斩断了后路的吴军精锐来说,这无疑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他们很不幸的,就是被丢进了狗嘴里的肉包子。
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孙苏亲手带出来的精兵强将。
几番交战过后,越军虽已占上风,可是却也伤亡惨重,灵沽浮看着已开始僵持的两军,狠狠道:“斩马腿!”
这无异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可是却不能不这么做。
方才他与吴国副将交战时,他脸上那一抹阴冷的笑,着实让他后脊一阵冷寒。
吴军帐中,阖闾看着面前的地图,嘴角不易察觉的浮现一丝冷笑。
“大王圣明,那勾践小儿果真向西去了。”
那坛子一拱手跪在阖闾面前,细细向阖闾禀报。
“伍相国,如何?”
阖闾侧头轻蔑瞥了一眼伍子胥,很是得意。
“大王圣明。”
原来,一切尽是吴国君臣合谋出演的一出戏。那六千骑兵说是偷袭,实则却是用来钓鱼的饵。或者说是一枚注定要被抛弃的废子。他之所以大张旗鼓的惹出这么多的动静,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生擒勾践。
当灵沽浮反应过来,意识到上了阖闾的当时,为时未晚。
他当机立断的决定,留下一小队人马,其余则跟随自己进城救驾。
在范蠡的掩护之下,灵沽浮很快在胶着战事中抽身出来,那吴国副将见事情败露,几度想要拦下灵沽浮,可都被范蠡半路挡了回去,眼看阖闾交代失败,他也只能感慨一句:天不佑我。
待灵沽浮带兵匆匆赶到城中的时候,槜李城已被吴军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大有当年夫差围剿槜李之势。
灵沽浮一生忠义,此刻更是极为不安,他担心久拖不利,便带领一队精兵悄悄绕到了城后,在吴军的围追堵截之下,硬是重开了城墙撕开了一个口子。
闻说灵沽浮之事,阖闾当即气得拍案而起,责骂了两个守城的将军后,他便决定亲自出战,给勾践一点儿颜色看看。
烽火狼烟烧了一天一夜,等阖闾一行赶到城外之时,灵沽浮的大军已与勾践汇合,阖闾看着半掩黄沙的高耸城墙,一阵心堵:就这么在守着,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有些心急,几度打算撞开城墙搜捕,却都被伍子胥拦下,阖闾虽不悦,终没有反驳,毕竟他说的对,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阖闾攻城占不到便宜,便只能守株待兔死守城外,谅自己粮草充裕,只要能擒住勾践,这几个月的粮草也不算白费。
可城中的勾践却没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此时此刻他正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灵沽浮也担心,不过毕竟身经百战,对于这种事情,他还没有自乱阵脚。
他先是派了一小部分从城后打探,欲以此打开一个缺口,可无奈吴军把手甚严,也只能无奈作罢。
正在焦头烂额之时,一向浮躁的勾践却突然冷静下来,他展手铺开了城中的地图,目光聚集在一点上似乎看出了什么。
“灵将军,你来看。”
身后灵沽浮听见他开口,急忙上前,见勾践所指地图所在正是城中的监牢,一时有些疑惑。
“大王,这是……”
“我们不如派死士在吴军面前自戕,如此定能乱了吴军心神。”
“大王,这……”
“你不用说了,寡人来安排。”
未等灵沽浮置否一句,勾践已浩浩荡荡传召了文种传达旨意。
未几,看关在监牢的八百死囚已准备停当,勾践举酒向众囚犯言说:但凡战死军前者家中三年免赋。
这对当时徭役赋税分外严重的春秋来说,实在是难以企及的大喜。
那些囚犯本就是将死之人,能够以一死换来活命的机会,未尝不是一件喜事,况且为自己的国家献身,说出去也能算是半个忠义之人。
所以未等勾践说完,那八百死囚便异口同声的答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灵沽浮看着城下即将步入黄泉的人们,心里闪过一丝悲哀,他无奈叹口气,转头看向勾践说:“大王,请厚待他们的家人。”
勾践没有多说,轻蔑的哼笑了一声只后,又看向灵沽浮:“灵将军,你该做的就是带兵打仗。”
灵沽浮劝说无果后,便无奈的退下了,临走前他躬身神色平淡的对勾践说:“寅时易乏,请大王准备好。”
待灵沽浮走后,勾践把他的话回忆了一番,他说的没错,只有等吴军最为疲乏的时候,他们的胜算才能更大些,于是他当即下令:三军休息,只等寅时。
城外吴军抵挡了两次企图突围之后,城中便再没了动静。
阖闾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此刻勾践正削尖了脑袋想要逃出城,却没想到他倒是很能沉的住气。
虽然勾践暂时消停了不少,但阖闾却依旧不敢大意,他将三军将士分外两部分,日夜交替看守,只怕出了什么纰漏。
勾践在城中耐着性子等了三日,第四天寅时三刻,紧闭了好几日的城门骤然打开,八百死士鱼贯而出,纷纷矗立吴军之前高喝:“越国必胜!”
守城的副将看着那一千死士,很不以为然,轻蔑的笑了笑:“区区八百死士,也想冲破我一万五千大军,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没想到,这一千死士们喊完,竟然纷纷自戕,顿时之间剑光闪出,鲜血飞溅,就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将整座城染成一片血红。
阖闾在阵前观望到此情此景时一怔,还未意识到什么就听得一旁战鼓雷鸣,他心中一惊随即意识到: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