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夫差的脸色略显苍白,以晴将他额头冷敷的帕子翻了翻面,探着他的体温退了些,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水。”
榻上夫差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以晴听见忙不的的倒了热茶,吹温了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等到一盏茶见了底,他混沌的思绪总算是清楚了些。
“该说你什么好,下着雨也不进去,不冷吗。”以晴扶着他坐起身,心里担心,嘴上也少不得责怪。
“我该罚。”
夫差没怎么在意自己的病,只见她脸色好了些,方才稍稍安心。
“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刀枪不入?”以晴气恼看他,满是担心。
他没有说话,只双臂从身后紧紧匡住她的肩,收紧。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他温热的鼻息与冷峻的面容构成的极不和谐的画面,却让她生生地无法移开,许久他贴近她的脸颊:“可是,我太想你了,七年,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
以晴微微怔住了神,他极具魅惑和些许沙哑的磁性声音不断冲击着她不堪一击的灵魂,良久她侧过身,脸颊轻擦过他的薄唇,直视他深邃的眼眸:“我也是。”
满室弥漫着一种极为温柔的气息,夫差匡住她肩膀的手渐渐收紧,直到他抑制不住的咳出声,以晴才慌忙挣脱,扶他躺下。
“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熬点儿止咳的药。”
夫差没有说什么,可手里却死死攥住她的衣裳。以晴要他放开,他却只安静回了她两个字:“陪我。”
她有些讶异夫差的语气。
淡淡的似乎不带什么情绪,比起七年前那个行事果决的人,实在差得太远。以晴出神儿打量着他渐渐成熟的脸庞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她是不是认识眼前这个人。
夫差坐起身拉过她的手笑问:“还没看够?”
以晴回了回神儿,看他:“不饿吗,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有你就够了。”
以晴轻轻松开他的手,冲他笑笑:“等我。”说完,便又转身去了厨房。
片刻后,以晴端了一碗熬的粘稠的米粥,和一碟清淡的小菜放在床头。
“吃吧,不好吃也忍着。”
“就这样?”夫差似不满以晴的态度,双手环胸看着她,狡黠眼神闪烁。“我可还病着。”
以晴无奈的叹息一声,只好拿起粥碗,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看他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她也只能摇了摇头。
“我们成婚可好?”
以晴一惊。
她端着粥碗的手一抖,半碗热粥倾在她身上,整个儿的手臂顿时便红了一片,夫差显然心急了,连忙拉过她的手仔细的查看。
“就不能小心点儿,想什么呢。”夫差忙着担心她的伤口,一时口不择言。
以晴似乎没有察觉到手臂上的痛,她满脑子的思绪还只停留在夫差刚刚的那句话,脸红抬头看着谨慎处理着自己的伤口,茫然滞色:“你,你说什么?”
夫差攥住她的手松了松,抬头看她眼中复杂的神色,他却反而庄重了几分,他凝眸深深看着她眸子里的惊讶与不安,终于一字一句开口:“嫁给我,我答应此生绝不再娶。”
入夜,以晴轻靠在夫差的肩头,看着桌上一闪一闪的红烛,恬淡的脸色里却透露出密不可言的羞怯。
“为我撇下佳丽三千,不后悔吗?”
以晴仰起头笑看他,明亮的烛光映红了她的脸,似妖娆恰娇羞。现在她只要一想起白日里夫差的求婚,眉眼里的笑便丰富的仿佛溢出来。
夫差很高兴她能这么问,不过还故意绷住笑。
他挽住她眼神的手紧了紧,垂眸看她,又戏谑:“听你一说,好像真的后悔了。”
“你……”以晴被他说的脸一热,不满推开他的手:“现在后悔还来的及,你走我绝不拦。”
夫差最爱她这副恼羞成怒的表情,带点儿小女儿的任性,犹如西北境地的烧刀子,烈而醇香,隐隐还透彻些许的酸涩。
少顷,他掰过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一吻:“我哪里舍得。”
以晴被他时而霸道时而深情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向外推了推他:“你快走,我要睡了。”
“陪我。”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咳了两声。
以晴苦笑不得,就他现在这副样子,说的打了鸡血也有人信。她没理会夫差,径直下了床,去了隔壁。
她没有回头,对于身后响起的叹息,她也只是偷偷的笑。
深夜起了风,狂风卷积起层层叠叠的枯枝树叶铺天盖地而来,远处一阵闷雷响起,以晴不由得锁紧了身子。
她最怕打雷。
尤其是自夫差伤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后,但凡响起雷声,她便脆弱的如同惊弓之鸟,如今夜伴骤然响起的霹雳惊雷,足以让她一夜不得安枕。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可下一秒却被一阵温热攥住了手。
“不怕,我在。”
以晴猛地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夫差担心的神色外头一声惊雷乍起,以晴便下意识的扑进了他怀里。
夫差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依赖有些不知所措,他按捺着自己缭乱的心绪良久才缓过神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在这儿。”
待以晴的情绪平复了些,夫差又替她倒了一杯热茶,他将茶杯放入她掌心的时候,眉头明显一紧:“怎么这么凉。”
以晴闷头喝了茶,呼出一口热气,抬头看他:“你怎么会来?”
夫差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担心你忘记关窗来看看,谁知道一来就看见你这样。”
“一直都怕吗?”
以晴没说话,只是垂直眼眸点点头。
“那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夫差很怕她会说是灵沽浮陪着她,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问。
以晴从枕头下取出一方锦帕层层叠叠的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直簪子,抬头问他:“你还记得这个吗?”
“你还留着?”夫差惊讶。
“害怕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以晴凝视着那簪子好一会儿,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连忙推了推夫差:“你快去睡吧,我没事。”
她苍白的脸色狠狠揪痛了他的心,想起那些风雨交加夜晚里的漫漫长芽,他只觉得无比心疼,良久他翻身斜靠榻上拥她入怀:“我只想抱着你,什么也不做。”
以晴抬头看他,心里满溢尽是他的温柔,良久,她枕在他的臂膀,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以晴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夫差阴晴不辨的笑,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起自己的脑袋还枕在他手臂上,一时又不敢动了。
就这么四目相对的看了好一会儿,夫差终于坏笑着开口:“你在勾引我。”
一句话说的以晴面红耳赤,一时间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分辨,只好翻身背向他,不说话。
“其实你的勾引,我很受用。”
以晴没说话,只佯装睡着,不理他。
夫差笑笑,轻轻掰过她的身子,笑意十足:“不理我,是打算逃?”
她心中颤了颤,随即叹口气释然:“不逃了,逃了七年都没逃开。”
夫差一愣,抬头凝视她脸上的情绪时,才发现她脸上的笑明媚粲然。
那是他朝思暮想多年的一个承诺,以至于骤然听她说出口时,动人的让他觉得不真实。
此后的几天,夫差便是一直如影随形的拉着以晴商议成婚的事,以晴虽然很不在乎什么外在的形式,却不能不顾及灵沽浮的感受,所以她坚决的告诉夫差:除非灵沽浮答应祝福他们,否则她绝对不嫁。
夫差很不满意以晴的这个回答,好在他已是这场战争里的最大赢家,至于嫁娶,不过早晚而已。
话分两头,以晴和夫差在灵家村安然度日的时候,灵沽浮已经率领五万大军在槜李安营扎寨半月有余。
这段时间,灵沽浮过的有些太闲。
他原本以为,按照阖闾的性格,势必会如夫差一般趁热打铁的的攻打槜李,可近日听探子来报,他即不忙碌于调兵遣将的召集兵马,也没有日夜秉烛的宴席兵法。
莫说灵沽浮,就连带兵多年的范蠡看的也是云里雾里。
俗话说:兵者,诡道也。
阖闾的动静乍然停逗下来,灵沽浮和范蠡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人除了练兵之外,更是把过往的一些战役研究了遍。
这一天,灵沽浮正在营中排兵布阵,只见范蠡拎着一坛陈酿,缓缓走了进来,未等灵沽浮开口,范蠡先他一步将酒坛子搁在他面前,声音沉了沉:“以晴……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