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官道之上,一骑骏马朝着京城方向飞奔而来。马上之人左手握缰,右手握剑,北风呼啸,他身上斗篷迎风而起,好不潇洒。及至城门口,他下得马来,解下马身上挂着的斗笠,戴在头上,方才入内。新年将至,城中好不热闹,那人嘴角挂着一抹笑,那笑中并无欢喜,却是孤寂。皇城的城墙上,贴着一纸皇榜,两个身着黄马褂的挎刀侍卫立于两侧。皇榜上邀可诊妇科疾病者入宫,可诊伤寒症者入宫。那人脸上挂着一抹不屑,伸手揭下皇榜。
太医院,院使叶之桐坐于堂上,捋了捋胡子,他开口问道:“是你揭了皇榜?”
那人答了声是,不卑不亢。
叶之桐看着堂下的年轻人,眼中有一抹不信任:“敢问高才尊姓大名?”
那人回道:“‘尊’不敢当,在下姓箫,单名一个剑字。一支玉箫、一把宝剑便是在下。”
“原来是箫大夫”叶之桐站起身走到箫剑身前,重又背过身向前迈了两步,问道,“想必阁下家学渊源,该是出身医学世家吧?”
箫剑回道:“院使大人高看在下了,家中长辈无一人以行医为生,即便是在下,亦不过学来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好傲的口气!”叶之桐有些生气,“你可知医者父母心,动辄人命关天,并非儿戏。”
“在下从未当行医作儿戏啊!”箫剑道,“医学本就博大精深,虽说太医院众位大夫已属医术高超,但总有些方子众位未曾见过,草湖旷野间,不缺良医。既然院使大人您无计可施,何不让在下试试。”
“不知天高地厚!”叶之桐一声叹息,“你可知,若有差错,或有杀头之祸!”
“不知院使大人这句‘杀头之祸’吓退了多少大夫?”箫剑微笑道,“师父教导我‘以仁心施仁术’,在下若是医术不精,解不了病症,告罪退下便是,断然不会胡乱施针用药,草菅人命的。”
“既是如此,你随我入内吧。”
箫剑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见到阎王前,还是要走一下满是小鬼的路的。”
巳时二刻,景娴的软轿自景仁门出,绕过御花园,直奔漱芳斋。永琪已将昨晚之事告知小燕子、紫薇,是以她二人见皇后来到,并未感到诧异。
小燕子福了福身道:“小燕子见过皇额娘,皇额娘吉祥。”
紫薇领着一众宫女行礼请安。
景娴面无表情,由容嬷嬷扶着坐到了卧榻上,而后吩咐小燕子:“格格入宫有些日子了,有些话本宫也该交代给格格,以免日后格格有什么行差踏错,皇上要怪罪到本宫头上来。”
小燕子撅了撅嘴,示意明月、彩霞等人出屋关门,紫薇也随着他们一同出了去。
景娴侧头道:“嬷嬷。”
容嬷嬷微躬身道:“老奴醒得。”而后开门道,“娘娘怕还珠格格有些个词句听不懂,请紫薇姑娘进门解释解释。”面上尽是威严,小桌子、小凳子二人却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紫薇入内后,先自一旁拿了手炉递给景娴,而后道:“皇后娘娘,格格怕热,是以这漱芳斋炭火烧得不旺。”
景娴笑着接过,示意她二人落座。
小燕子开口道:“皇额……皇后娘娘,您都知道了?”
景娴道:“皇上封了你作格格,圣旨已昭告天下,无论事实怎样,君无戏言,你还是该唤我一声皇额娘。”
小燕子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景娴戏谑道:“怎么,不当我作恶人了?”
小燕子道:“您平日里太过严肃了,我刚刚入宫,您就那么严厉的叫我学规矩,还要那个满脸杀气的容嬷嬷教导我,气都气疯了,还有令妃娘娘……”
紫薇急忙道:“格格……”
景娴却笑了:“格格,教你规矩究竟是不是为了你好,将来你会知道的。现在,先想想该如何保住你这颗脑袋吧。”
小燕子耸了耸肩,伸了伸舌头。
紫薇问道:“娘娘,紫薇真的不敢相信,您在知道了整个惊天大秘密之后,还肯替我们保守秘密,还肯帮我们……”
景娴道:“你阿玛是个多情的皇帝,也许,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生就多情吧……”她双眼有些迷离,而后道,“总该有人替他解了后顾之忧的。”苦笑一声,她继续道,“紫薇,你该唤我作皇额娘……”
紫薇的眼中渐渐有泪,她眨了眨眼睛道:“您肯认我?可是……”
“关起门来有何不可?你不是已唤了永琪作五哥么?”景娴的语气中有一抹戏谑。
紫薇笑了,眼泪却也流了下来:“皇额娘……”
景娴笑着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紫薇身前,伸手替她擦了眼泪:“孩子,委屈你了。”
紫薇道:“不委屈,紫薇从未感到过委屈。”她拉起小燕子的手,继续道,“我多了个姐姐,宫里有您,有五哥肯认我,紫薇很知足了。”
景娴由紫薇扶着,重又坐回到卧榻上:“你知足了?可本宫不能见一个正牌格格在宫里做宫女吧?”
“当然不能!”小燕子急道,“娘娘您既知道了,还是早些跟皇阿玛说一下……”
“哎!”景娴叹了口气,“格格的性子忒也急了,早些说?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小燕子嘟囔道:“能留下脑袋自然是好……”
景娴眉头微微蹙起,思忖后道:“总该想个法子让你阿玛注意到你,可是,又不可太过,否则……”她微微摇头,肚子又隐隐疼了起来。
“娘娘”紫薇关切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景娴左手搁在小腹上,上身微屈,过了好一阵,方始直起,而后道:“本宫有些不适……”
紫薇试探着问道:“不若宣太医……”
景娴紧闭双眼,轻轻颔首。
月华门,轮班孙太医接到旨意后,即刻命一旁的学徒跑去太医院请叶之桐入宫。他自己缕着胡须,重又坐下喝茶。
太医院,叶之桐命学徒提着药箱,想了想,他叫了箫剑出来,道:“方才我见了你的能耐,即刻入宫看诊,你可愿意?”
箫剑道:“求之不得。”他拿过小学徒手中的药箱,跟在叶之桐身后入了宫。
月华门,孙太医估么着时间站在门外等着叶之桐。看着叶之桐身后跟着的‘新学徒’,孙太医问道:“叶大夫,这位便是今儿个早晨揭了皇榜的?”
未待叶之桐答话,箫剑道:“箫剑见过孙太医。”
叶之桐感到诧异:“你们认识?”
箫剑回道:“院使大人,孙太医未入太医院前,于民间也是位医术高超的名医,箫剑有幸见过他行医。可惜人各有志,医学上有所建树的人,终究还是偏爱深宫繁华。”
叶之桐有些急了:“你二人若是故交,待你出宫再行细聊。此刻先随我入宫看诊。”
孙太医看着箫剑的背影,轻哼一声,叹了口气。
他身旁的小学徒问道:“师父,您可是认识那位箫剑?”
孙太医抬手拍了下小学徒头顶上的帽子,而后道:“小徒弟,师父不是教过你,不该问的不要问吗!知道的太多,你这条小命儿有一天会保不住的!”
小学徒乖巧地低头认错。
孙太医又叹了口气,心道:“不知道老夫这颗脑袋,过些日子还能否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