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清晨,浮想联翩整整一夜的沈江终沉沉睡去,竟忘记了时辰,等到日上三竿,师父敲门来叫他的时候才茫茫然苏醒来。
“江儿,江儿?你在吗?”
沈江终于在门口九嫣的千呼万唤声中打开房门,仍然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倚在房门口,衣衫还半敞着,露出半片精壮的胸膛,这副场景要多撩人有多撩人。九嫣面上一臊,慌忙背过身去,心如擂鼓:
“你……赶快把衣裳穿好……”
沈江“噢”了一声,依言系好衣衫扣子,穿戴整齐完毕,他混混沌沌地问起九嫣:
“师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九嫣垂着眸转过身来,在看向沈江那张俊颜的同时心中不知为何会回想起方才那一幕,面颊不由得又滚烫了起来,偏偏那张俊颜正在慢慢地放大在她眼前,蹙着眉再次背过身去,一面暗暗责骂自己,都活了这么多年了却越来越没出息……
“巳时三刻……”
九嫣拼命地要静下心来,强迫自己忘掉方才那一幕,可事与愿违,她越想忘记的事情记得越清楚。
“噢……师父……我饿了……”
“好,好,你等着,师父,这就去给你预备吃的……”
九嫣如获大赦一般飞也似的逃开了,只留下沈江独自一人倚着门框,望向师父离去的背影望得出神,惊异之余又有些好笑。方才他真切看见了师父脸颊两侧的红晕,啧啧称奇道师父何时有过这样羞赧的小女儿一面?
九嫣在灶前忙碌了好一阵子,为了掩饰她内心的慌乱,她特意弄了五个菜,逐一端上桌。沈江早早地就在桌前等候了,也不去帮忙端菜,因为他的腿上放了一件狐皮大氅,打算一会儿吃饭时亲自为师父穿上。
等到九嫣终于把最后一样菜摆上桌,这才极为不自在地坐到了沈江的对面。刚刚拿起玉箸,却发现沈江一直盯着她看,也不动箸。明明喊饿的是他……九嫣被他看得有些心中慌乱,柔夷执玉箸僵在半空,夹菜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满桌佳肴她却再没有胃口吃下去了。
师父生得真是漂亮……呆愣愣的神情更是可爱。感慨过后,沈江慢慢拿起狐皮大氅,缓缓走到九嫣身后,轻柔地为她披好,九嫣显然是被沈江吓到了,紫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玉箸掉落在桌上也浑然不觉。
嗯……知道师父穿上这件衣裳定会很美,却没想到竟会美到如此程度!它好像是专门为师父量身定做的一样,紫色的羽毛映衬着师父紫色的眼眸,美似画中仙。
“师父……生辰快乐。”
沈江温柔地搭在九嫣的肩上,九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注视着沈江,又拉了拉衣摆……
“啊!!!”
沈江本以为师父定然会喜欢这件衣裳,却不想九嫣突然间失声尖叫,沈江心中一颤,莫不是自己又惹祸上身了……
“江儿……这件衣裳……是狐裘吗?”
虽然不知道为何一提狐裘师父的反应会如此过激,但还是如实答道:
“是狐裘……是沈江送给师父的生辰礼物……”
自己的猜想终被证实,九嫣浑身虚脱了一般侧卧在桌上,沈江吓得一动不敢动,看师父这样子像是崩溃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九嫣才渐渐恢复了理智,反思自己方才的举动是否太过偏激,江儿会不会被自己吓到了?九嫣轻轻拉过沈江的手,又扯来一把椅子想让他坐下,沈江说什么都不肯坐,九嫣只好由着他。
“唉……罢了,此事不能怪你……不知者无罪。毕竟,你也是出于好心,江儿,谢谢你还能记得师父的生辰,只是……这狐裘,师父委实不可收下,因为……”
九嫣慢慢解下了狐裘的扣子,叠整齐后交给沈江,沈江抱着狐裘,疑惑不解。
“师父,这狐裘——”
“因为,师父的真身,是只神狐。”
九嫣颔首,制止了沈江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示意他继续听自己说下去。
“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从前的神界,就只有你师祖、师伯知道。我本是上古青丘狐族的小姐,母亲唤作月如歌,父亲唤作轩辕逸。我随了母亲的姓,因为父亲是入赘到我青丘的。母亲是青丘狐主的四女儿,而父亲,却是个仙界的逍遥散仙。父母从小青梅竹马,而母亲也已与青丘九尾神狐家大公子订了婚,偏偏在一次醉酒后……母亲有了我。父亲母亲情投意合,只是狐族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在母亲的再三要求下,父亲只好入了赘。生下我后日子并不如意,我天生紫瞳,在当时被视作妖孽,父母亲连带我,被一同赶出青丘。在当时,我还是一只未化作人形的小狐狸,为了生计,母亲只好把我送到你师祖那里。我深知自己背负重任,所以一直刻苦修炼,终于在同门师兄弟中出类拔萃。只可惜,我的父母亲还没有享受到一日的幸福,就……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没有从前的苦日子,就没有今天的月九嫣了。”
“师父……”
别看师父外表风风光光,可实际上从前也是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
“好了,师父,不说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定要开开心心的。沈江也没有亲人,师父就是沈江最亲的人。只要师父,不嫌弃沈江……沈江愿终生不娶,陪伴师父一生一世。”
看到沈江如此认真的神情,九嫣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徒弟,真是可爱的打紧。不过,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敢妄言呢?
“嗯,先吃饭吧,你不是说你饿了——诶,不对,江儿,你早已辟谷了啊,为什么会饿?”
沈江刚要坐下来,闻言愣了一瞬,执玉箸夹起菜来放在九嫣的碗里,不一会儿她的碗中便堆起一座小山丘。接着,沈江用讨好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九嫣,九嫣无奈,只好又跟着一起笑了……
……
“师父,记好你的生辰,是九月初八——算了,还是让沈江帮你记着吧……”
……
晚上,沈江趁四周寂静之时跑到了后花园,臂上搭着那件紫色狐裘。他来到那片鸢尾花丛前,轻声叹了口气,拿起那把为花松土的小铁锹,在花丛中找了片空旷的地方,自己动手挖了个坑。他最后抚摸了下这狐裘油光水滑的皮毛,便将它放入新挖好的坑中。同时双手合十,对着狐裘拜三拜,之后拿起铁锹往坑里填土,一边铲土一边轻声诉道:
“对不起了,紫狐,我不是故意要买这件狐裘的,也不想伤你性命……算起来,你也是师父的朋友,你死了,师父也很伤心,我只好草草挖了坑,把你埋了。鸢尾花是师父最喜欢的花,你便在这里守护着这丛花,早日超生,早日转世吧。”
完成好这一切,沈江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至少,师父会很欣慰吧。
罢了,只要师父开心,他那玉坠子,权当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