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要一个人在这,我和你一起走。”一个橙黄衫子的小丫头,一遍用脏兮兮的手擦着泪,一边拽着一个着青褂的妇人的袖口。
妇人一只手被她拽着,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略小些的丫头。小丫头一身粉衣裳,却瘦的厉害,脸庞尖尖的,一双大眼眶也蓄满了泪。她看了看妇人严厉的神色,弱弱央求道:“娘,让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吧。”
妇人却却一扬手,生生将那个橙衣小丫头摔在了地上,小丫头来不及揉揉手腕和膝盖,便见那妇人从旁边折了树枝,枝条铺天盖地的袭来,小丫头将身子蜷的更紧,低低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从邻家出来一个年长些的妇人,青褂妇人方停了手,祈求地看着她,“姐姐,景儿就拜托你了。”
那妇人怜惜的扶起地上的女孩,将她护在怀里,朝她道:“薛府远在上京,你当真舍得撇下景儿?”
那青褂妇人没说话,只握紧了粉衣姑娘的手,转身决绝的走了。
黄衫丫头听见脚步渐远,哭闹挣扎着下地,却被身后妇人抱的更紧。
做了个梦,画面一转,又是个梦。炎炎夏日,黄衫丫头已在街上和一个少年走着,她揩揩汗,“二哥,将军府在哪呀?”
“嘘。”少年指指身旁,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二人沿着一座小府邸转了转,选了个墙矮些的地方,少年将黄衫丫头推上一棵大树,自己也随后爬上去。
扶着矮墙,一眼便望见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里静静的,只有一个身着戎装的男人教一个锦服少年练剑。
锦服少年眸色深沉,脸庞坚毅,一招一式皆是武者的利落干脆。
二哥扯了扯黄衫丫头的袖子道:“我们回去吧。”黄衫丫头呆呆地,不舍地再回头一望,见那锦服少年似要回过头来,慌忙跳了下去。
二人慌忙逃窜,只听的身后似有开门声。
开门声,似乎那开门声就响在耳畔。
“阿瑾……范仪的身份事先我并不知情,他在临走时才对我坦白……我从未想骗你……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你快点好起来吧!……我马上就跟他回薹州了……”
薛子瑾一直昏沉沉的,只觉得浑身像在火炉里,怎么也动不了,她费力想睁开眼,却睁不开。
过了好久,只透过一条细缝,见到屋内有些烛光跳来跳去,窗子上似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她像看到了那个锦服少年,费力的扯了扯嘴角。
她想让扶在床边睡去的小浣,去推开窗子,可是喉咙烧的疼,发不了声音,身体也是无力,不能动弹。
她盯着那抹影子,不肯闭眼,可是意识再次涣散,直至沉沉睡去。
即使在黑暗中,她依然记挂着那个影子,当她再次挣扎醒来,已是一个清晨。
小浣高兴坏了,正要跑出去,却被薛子瑾抓着袖子。她正大惑不解,却见薛子瑾微伸食指指了指窗子。
她便依着她,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窗外,江怿惊诧的回头,正撞上她微睁的眼里期盼的目光,只一瞬,那期盼便如烟花一般消散了。他目光黯了黯,扶着窗沿,缓了缓已经麻木的腿,方慢慢进去了。
他走到她床边坐了,瞧见她眼睛闭着,气若游丝,对丫鬟道:“去请大夫。”
小浣正要出去,却听一个费力扯出的声音:“小浣……天气凉,你去告诉将军……莫让他再站在窗外了。”
小浣僵了僵,只望着江怿,不知如何做答。
江怿看着她静静道:“将军几天前便去了闽南。”又抬手让那丫鬟下去了。
薛子瑾也没动弹,只闭着眼,似没听到一般。
薛子瑾这一病病的厉害,先是感染风寒未好,又醉酒坠落漪清池里,在冬天的水里泡了泡。被救上来没多久,就发了烧,如今倒好不容易醒过来了。
她躺在床上,只静静养着,大约因病着,所以话很少了,也不怎么笑。
天仍有些寒,屋内却因生着炉子,温暖如春。有天,江怿从屋外进来,捧着一捧梅花,花色洁白,玲珑剔透,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将军说城南有片梅林,应开了,让我给你采些。”江怿看着别处,平静道。
薛子瑾笑了笑,看着他青衣袍子上粘的细碎雪片,问道:“下雪了?”
江怿找了个瓶子,便将梅花仔仔细细的插着,“下着呢,只是有些冷,想看的话,等你身体好些了,在去吧。”
薛子瑾看着那梅花楞了楞,应声道:“嗯。”
薛子瑾最终也没能看到这个冬天的雪,等她尚好,便是立春时节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小浣将炉子的火烧的更旺些,问道:“我病的这些日子,胡泽可来过?”
小浣停了手,“来过,看了看你,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前些日子大概去薹州了。”
薛子瑾点点头,看来自己病里濛濛胧胧听到的话却是胡泽说的,想了想,仍问道,“郑妩呢?”
小浣垂着眸子,小声说:“她后天就要出嫁,随晋王去薹州了。大约,没空来吧。”
薛子瑾伸手离那炉子更近些,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