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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2

    不待乱尘反应,那人双掌一错,一拍面门、一攻胸口,径直往乱尘打来。这人方才出手凶狠,连手下同党都杀,乱尘便知他并非善茬,心中不住的懊恼,想不出哪里得罪过他。但情势危急,又怎能容他细想,他只见这汉子双掌齐攻,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关羽当日酒馆中所使的招式,左手自斜下方伸出,自下而上成半圆形,拍至对方左掌,右手成倒钩之状,疾点那人右手的掌心。乱尘这两掌只是根据脑中印象、依葫芦画瓢而已,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却是也起了奇效,但听两声脆响,那人双掌非但不曾讨得半点便宜,更是被乱尘浑厚的掌力震退了数步。

    那人哪肯受辱,暴喝道:“小东西,内力倒是厉害!”右手上挺,劈面又是一拳,劲道比方才更为凌厉凶狠。乱尘被他逼得狂怒,竟是不避不让,容对方拳头伸来,右手倒卷,猛地按住对方的肩膀,左手更从腰间反扣,要双手合力,将对方右臂自肩膀处扯断了关节。这一招名叫双钩夺月,乃是张飞与关羽在桃园中口头交流之时所述,乱尘当时在旁陪伴师姐,并未用心细听。眼下陡逢强敌,他脑中有如图谱一般,自然而然的将这招使出。但毕竟是第一次使用,自然使得四不像,但偏偏是如此,这等怪招竟将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这人右手的肩臂关节便要被乱尘生生扯断,又听一人喝道:“三弟,二哥来帮你!”

    乱尘此刻双手已然夹住之前那人的肩膀,正要催加内力,却觉得背后一股炎热凶猛的掌力拍来,自己倘若贪功,被这一掌拍得实了,怕要呕出血来。脑中的图谱又换,一个小人做出灵猴摆尾之姿,他连忙依之,双手一推,将先前那人震开,左手前拍、以防前人再攻,右手倒提上揽,行至腰间时,猛地前伸,堪堪与来者的炎掌相遇。二人双掌一拍即分,乱尘却从这倏忽之间,觉察出这人内力的奇妙之处,似是同出于道门,问道:“两位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为敌?”

    人群之中站出一人,那人一袭杏黄道袍,身子既高且瘦,满头银发,脸色更是苍白得异乎寻常,一双精目却是温莹如玉,高声道:“张梁张宝,联手相攻,好好试试这小子的成色!”他此言一出,乱尘心中连连暗叫糟糕——眼前这三人便是那黄巾的首领张角、张梁、张宝,传闻这三人得上天授法,修习数十年后,已成了大道圣体。今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为号,搅动世间,天下震动。怎得黄巾军的头马人物同时出现在这小小桃园之中?更是上来便问自己姓名,更似此行专程为自己而来一般?

    不及乱尘多想,张宝张梁四掌已从前后左右分别攻至,若是换了常人,定是凭借轻功跃开、而不会与他们硬抗,但乱尘不曾修习过轻功,又不懂得招式间的转圜变换,只能依靠脑中不断变化又似是而非的图谱出招。但见他双手前后一展,前迎张梁、后对张宝。张梁二人齐齐嘿嘿冷笑,俱是心想:你这小娃娃,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不说你这一招白鹤亮翅使的个四不像,便是你只有双拳、我们兄弟二人却有四手,如何能敌?纵使你后续招式再变,能同时一掌对两掌,我二人的内力岂容你个黄口小子这般的轻视?

    二人前后对视一眼,刚要变招,却见乱尘身子急转,似那纺锤陀螺,双手经这么一转,便成了千掌百掌,倒把兄弟俩的招式给挡了。他二人正纳闷这怪招之间,已在交手之中和乱尘的掌力连续碰上,只觉前一掌还是柔若柳絮的内力,后一掌就已刚猛如潮,待下一掌再要与之相拼,就又变成柔徐之力。习武之人一生只工于一种内力,或选先天强罡之法、或选清虚柔绵之道,极少有人能同修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力。张梁张宝的武功均是张角所授,归属道家内门一脉,讲究平柔顺谧,自然不通那破金执铁的外家刚力。乱尘这般忽刚忽柔的内力,叫二人好生的难受,只接了三四下,便已无以为续,被他掌力迫开。

    黄巾军士在三人交手之间早已将乱尘团团围住,见张梁张宝二人一时战退,立即补上空位,朴刀、长矛、利剑一股脑的乱捅,齐齐往乱尘身上招呼,唯恐在张角面前失了表现的机会。

    乱尘初时尚不知应对之法,只能跟随脑中的图谱,兀自左一拳右一掌的出招拆解,虽是十分凶险,但倒也在枪林剑阵中保得无虞。再斗了一会儿,脑中的图谱与连成一片,小人的招式更是越来越快,往往小人一招方方使出,乱尘身体便已同时发招,招式也再不是乱七八糟、而是有板有眼、一毫不差,招式连贯之处更是炉火纯青,似是已然修习了数十年一般。待到后来,图谱中的小人尚未出招,乱尘拳脚已是挥出,更似是乱尘体演、小人随后学习一般。张角瞧出了这其中端倪,目中含笑,却仍是不动声色。

    眼见天色艳红,显然是其他的黄巾兵士已在桃园中放起大火来,乱尘心中更是无比的牵挂貂蝉安危。自始至终,他掌下始终留情、不肯伤了他人,但这些人着实可恨,自己退让一步、他们便不依不饶的进三分,他心头的怒火终是压制不住汹涌的杀意,将心一横,再不顾对方生死,周身内力尽催,旋身一招“横扫千军”,瞬时之间已连拍出九九八十一路铁掌。张梁张宝立在众人之首,已看出乱尘这八十一路铁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硬扛的,当即纵身后跃,脱出乱尘掌力之外。可纵使如此,乱尘那漫天的掌影裹挟着山崩海啸一般的内力铺天盖地而来,二人后背同时中了一掌,有如摧心裂肺的巨疼,竟从半空中齐齐跌落,跪在地上狂喷出数口鲜血。他二人伤的如此之重,那些黄巾兵士怎能得幸?只听啪啪啪啪的骨骼爆裂之声响成一片,但凡中掌之处,俱是骨骼粉裂、血肉下凹,死状极为凄惨。

    乱尘品性纯良,只想着突围而出,去寻着师姐,怎料到自己内力如此之强,竟杀了这么许多的人,一时之间竟怔在原地,口中呐呐,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黄巾兵士人员众多,虽是折了数十人,但转眼间又有上百人填了上来。只是他方才那一掌着实的骇人,这上百人只敢举着长戈、隔着数丈的距离舞动,却没一人敢上前再战。

    但听张角笑道:“内力不错,倒是招式还是生疏了些。”乱尘正沉溺于深深的自责之中,没听到他说些甚么。张角又道:“老夫数十年来未曾与人动手,今日倒想和你练练,看看你师父究竟有无藏私,怎将你这块璞玉教的如此不堪?”他语声未毕,双掌已随身而至。

    乱尘只觉一股炙热无比的掌风拍向自己面门,这才猛然回神,双掌关节一缩,直直前推——乱尘心知这张角为数十万黄巾之首,武功自然了得,眼下对方全力相攻,自己招式不如,只能硬拼内力。他心随意动,手骨咯咯作响、青筋根根毕露,内力顷刻间充沛于双手之间,一双手已硬如玄铁。

    但听嘭的一声爆响,二人均是后退数步。一众黄巾兵士素日里仰望张角如那下凡的神仙,怎知这个毛头小伙竟如此了得,居然能与大贤天师张角内力伯仲、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自然也是高眼瞧他,私下里啧声不止。他们岂会料到方才对掌间张角已然吃了好大的暗亏。二人双掌接触时间虽短,张角但却探出乱尘的内力如烟波瀚海、远胜于己,犹如江海潮汐,一浪接着一浪、一浪盖过一浪一般,自己苦练《太平要术》三十年,也不过将内力修到三重境界,这小子的掌力却前赴后继、永无止息的攻向自己,而且当下只是情急逼压所发,并不是全力而为,如若继续硬拼,自己就不是在一众信徒前丢了面子的问题,更是要死在这里了。他心知不妙,从丹田涌出运用来护体的真力,这才勉强将乱尘震开。可饶是如此,一口闷气憋在体内、胸口说不出的生疼,好在对方只求自保,并不懂先招制敌得道理,于是手指俺掐、潜运内力,欲要打通胸口的那股反震的淤气。

    张角帐下的张燕、周仓、裴元绍、严政等十人见其师站立不动,而乱尘也是呆若木鸡、手足无措,误以为张角已将乱尘震伤,齐齐劲喝,执了兵器攻上。这十人使用的兵器怪异,有数丈长的铁链、有不过四尺的短刀、有浑身倒刺的秃头剑、更有九齿钉耙一类的物事,乱尘初出江湖,见都未见,又怎知应对之法?但他也当真是天赋英才,楞是靠着旁听张飞关羽交谈得来的招式,在这些十员高手之中斡旋腾挪。只听十将呼喝之声不止,乱尘凭借似是而非的身法,在众人的空隙间游走,但凡寻到对方落单之人,便以迅捷无比的快手相攻,一双肉掌或擒或拿、或点或戳、或拍或打,只闻“叮当”之声不绝如缕,虽是凶险非常,但这十将却是无论如何也奈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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