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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1

    乱尘这一番静养,又是牵累着貂蝉在桃园中住了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中,张飞散尽家财,助那刘备四下里招兵买马,竟也聚起了五百余名乡勇精兵,日夜的操典练军,倒也热闹。恰逢刘焉调任益州,新任的幽州太守郭勋出榜招兵,刘备经由那校尉邹靖引荐给了郭勋,郭勋自是大喜,授了刘备涿县兵权,这一日早间更是令他了兄弟三人领军去大兴山剿匪。

    乱尘卧在病榻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只知道师姐貂蝉牵着自己的手,那种感觉温暖柔和、真真切切,又间或的抽出手来,轻轻抚摩着自己额头。这些时日来,他的身子早已养好了,可这般的温柔梦乡早已让他深陷,巴不得长长久久的由师姐陪伴在侧,从此不再醒来。

    已近黄昏,貂蝉煮了一碗小米粥,细细的替乱尘吹凉了,这才将乱尘轻轻唤醒。乱尘缓缓睁开眼睛,但见朦胧的烛光之中,貂蝉俯首望着自己,一双妙目里满布血丝,听得自己咳了一声,晶莹的泪珠儿顿时滚出眼眶,滴在自己嘴唇之上。屋内烛火不住跃动,乱尘望着师姐那美丽又凄清的容颜,用力抿了抿嘴唇,只觉这泪水无比的甘甜。

    待得乱尘将这碗小米粥缓缓喝完,轻轻唤了两声师姐,却不听她应答,这才发现貂蝉倚着床榻,已是静静睡着。他平日里稍有这般得空之时,便拿眼细细看那貂蝉,只瞧得她流云髻、柳月眉、瑶碧唇、白酥颈,这个将他自小带大的师姐,已然美极。乱尘愈瞧愈是喜欢,将貂蝉扶到床上,又拿了件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自己则是搬过一张椅子,陪坐在床边,痴痴的瞧着貂蝉,心里想着:也不知此刻师姐做着甚么样的美梦,唇角竟是挂着浅浅的微笑——是大师哥……是呢,师姐心里满满的都是大师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时微笑,定是梦到与师哥相遇相守了……想到这里,乱尘的心猛地一疼,再去瞧那貂蝉,越瞧越是伤心,便只披了件单薄的睡衣,出了房去。

    那大兴山前,汉兵与黄巾两军对阵已久,汉军为首三匹棕色骏马,当先那披甲执剑的正是那刘备,左手边的张飞圆睁一双虎眼,右手的关羽则是泰然捋着胸前长髯。刘备日思夜想的便是统领兵员、驰骋于天下江山之上,今日一战终是圆了他这些年来生生不息的野心,想着大业自此而始,他心中如何不激动?可他倒也精于老滑,心中再是如擂鼓旌扬,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但见得他轻拉辔绳,缓缓策马向前,扬起手中马鞭,高声喝道:“反国逆贼,何不早降!”

    对面自是有人应声骂道:“无名下将,就知道聒噪,看何爷爷宰了你!”但见黄巾军中一阵骚动,兵卒们让开一道小路,小道尽头一名黄衣战将踩着黑马、身披硬甲,提了柄长刀哇啦啦叫着冲杀而来。张飞嘿嘿一笑,对刘备关羽道:“二位哥哥,且看俺老张将他砍了。”当即拍马相迎。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是驱马错身而过。待众人回过神时,张飞已如渊渟岳峙般立在那战将身后,将手中的丈八蛇矛猛的往山地上一戳。在他身后,那名何姓将军身子尚还完好,一只头颅却挂在张飞蛇矛顶上,待得颈中鲜血喷尽,身子这才瘫倒,跌下马去。

    黄巾军中擂鼓声更响,又是一将提刀拍马而来,关羽笑道:“三弟露了一手,做哥哥的也不能落了你后。”伸手在马股上一拍,已提了青龙偃月刀驱马而上,两人相距不足一丈之时,关羽双手一挥、横过一道青光。那黄巾主帅只觉得自己已然飞身而起,腰间更是凉飕飕的,低头一瞧,自己自腰以下的半截身子尚安坐在战马鞍上,大叫了一声,登时死了。这两个义弟皆是一合斩将,刘备怎能不得意?寒铁双股剑直指前方,高声呼道:“将士们,今日正是我等为国除贼之时,杀——”

    黄巾军本是乌合之众,全赖人多而已,这片刻之间已连失了何仪、韩忠两员主将,军中再是无领兵之人,斗心顿丧,哪还有半分斗志再战?那些个胆子小的,早已拔脚逃了。战场之上,一人逃则全军逃。而刘备所率的汉军虽寡,却是训练有素,此时得了天时地利,战意更是鼎盛,各个纵声呼喝,如砍瓜切菜般从后追赶,将这股黄巾军杀得大败。

    今天下黄巾四起,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均是饱受战火摧残,民众四散避难,因这涿县农地贫瘠,黄巾少有肆掠,故而迁入涿县的难民数月间已达数万之众,涿县因此而日见繁华,而太守郭勋便自难民中揽得兵士,一时间倒也兵马鼎盛,等到黄巾军开始打涿县主意的时候,却又难以攻略。可今日刘备等人哪里料到,这涿县事关重要,黄巾要是攻下此城,便可将冀州、幽州打通一片,故而此次黄巾大派兵员,由张角、张梁、张宝三头目亲自出马,使的是那调虎离山之计。遣何仪、韩忠二人领兵,将三万兵士屯于大兴山,引得涿县城内的八千守军倾巢而出,其余两万精兵则是从小路绕过大兴山,趁着夜色,攻进涿县这座空城。

    黄巾兵如潮似涌,举着火把、提着大刀如老鼠一般泛滥在涿县每个街头、每间庭院,见人便杀,见物即抢,这数月间渐渐繁华起来的的涿县便在熊熊火光中毁于一旦,庭院里、商铺处、牲口圈、屋檐下,到处是男女老幼的尸身,连城中道路两侧得土墙皆被鲜血淋的鲜红。

    乱尘正立在一株桃树下兀自出神,耳中听得喊杀之声,陡然惊醒,抬眼一看,桃园之外已是火光四起,只听那蹄响马嘶、叱喝连声,桃园内更是仆役女佣四散奔逃,混乱中乱尘拉过一名伙夫,自他口中问出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黄巾骑兵,径直往这桃园方向杀将过来。正说话间,黄巾骑兵已是攻破大门,杀入园中,那护院的家丁本就不多,家主张飞不在,更是全无斗志,三两下间就被这精锐的黄巾骑兵斩于马下。

    乱尘急忙跃身飞奔,欲重回厢房之中寻得师姐貂蝉。他刚才心中难过,不觉间已走是了好远,此时欲要返回,可恨他并未习过轻功,园中到处是奔逃的仆役,他不得发足狂奔,直花了他好些时分,这才赶至后院厢房。眼前情形凶险,不及他再过多礼,双手用力一推,已将房门洞开,他进得房中,却见卧室内空空,遍寻不着师姐踪影。他心中正是心急火燎之时,却听屋外传来少女惨叫之声,乱尘大惊下抬腿便往外奔。

    怎料迎门便撞上了一群黄巾兵士,那些黄巾兵一见屋内有人,挺槊便刺。乱尘空有一身的深厚内力,却无得招式使用,心里又牵挂貂蝉的安危,直想冲出屋去。但这些黄巾兵士当真烦人的紧了,乱尘手中又无兵器,只能毫无章法的以内力贯于手掌之上,一掌一掌的硬拼。那些兵士虽是瞧出他内力深厚,但掌法招式却是毫无招法,更是不依不挠,与乱尘纠缠在一处。乱尘本性纯良,初时还不肯妄下杀手,但耳中又听得少女惨呼之声,这些黄巾兵士又故意纠缠,怒意上涌、越战越恨,出掌间再不容情。

    乱尘修习的乃是正统的道家内力,这些年不知不觉中体内已积蓄的如江似海,只是混在诸脉之中,所幸得了刑天之助,将他的各处穴道打通了,虽仍多有窒碍之处,但也算是连成一片,此时使出,自是威力惊人。那些黄巾兵士只觉手中的铁槊有如脆竹,一旦遇到乱尘掌力,便节节碎裂。

    乱尘好不容易从众多围攻的兵士中杀出个空隙,欲要走了,却听得前方传来呼呼的破空之声,拿眼一看,竟是有人不顾黄巾兵士的安危,以内力提起地上铺设的鹅卵石、铺天盖地的往自己激射而来。乱尘暗呼不妙,心想今日要死在这里了。脑子却是灵光一闪,想起那日在酒店中张飞关羽二人所使的擒拿手法来,也不及细想,双手忽掌忽爪、忽错忽分,招式虽是使得似像非像,但却是起了奇效,这疏忽间已是将身前的鹅卵石尽数擒挡了。他脑子着实聪明,现想、现学、现卖,双手如蝴蝶翻飞,时上时下、时东时西,愣是靠一双肉掌与浑厚的内力从鹅卵石雨中挺了过来。

    他既已脱身,更不愿做那纠缠,却见又来了一人挡在自己身前,那人大喝道:“你可是那乱尘小子?”乱尘拿眼瞧他,只见他黄袍黄鞋,额头所系的黄巾中央镶有一颗碧绿的玉石,样貌嘛却是极为难看,面色焦黄、牙齿外露,颇有些狰狞。乱尘不认得此人,又挂念貂蝉安危,怒道:“你是甚么人?怎会知道我名字?”那人嘿嘿笑道:“你是乱尘,是不是?”乱尘道:“是。”那人道:“那便是你了!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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