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贼之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而那“采花贼”也似乎不是个嚣张的人,随着官府大动干戈的追捕,销声匿迹了。
其实,不是那采花贼不够嚣张,而是萧虎因为唐印留书离去,彻底消沉了。
要不是胖婶找来了孟白云,他大约是要把自己活活饿死过去。
那是唐印离开第四天后,在床上躺着的萧虎除了必要的起来上个茅厕,茶饭不思,就胖婶强行让人灌了点水,他被呛着了,勉强吞咽了几口。
至于饭,本来也是要熬成稀饭强灌的,可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和个废人一样吧。
胖婶思虑再三,让人去请了孟白云。
其实,本来早该去请了,可是送信去的人回来后,胖婶以为孟白云知道萧虎情况不好,肯定会来探望,结果等了一天两天都没等到孟白云,胖婶想孟白云可能也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去麻烦孟白云,实在是她知道,孟白云这年来,也够心烦的了。
孟白云到底还是去请来了,萧虎早上开始就锁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孟白云先是敲了敲门:“是我,虎子,开门。”
里头发出一声闷哼:“走开。”
还有点中气,只是声音嘶哑。
孟白云转身,往外走。
胖婶以为她生气了,怕兄妹关系失和,又怕孟白云彻底不管萧虎了,忙上来打圆场:“白云,他这几天都这脾气,你被搭理他,哦不,你管管他,别和他置气。”
孟白云并没有要走,只是退后了几步,站到了院子中间,但见她轻轻挡开了胖婶,掌中一股劲风。
哐当一声,房门就像是纸片一样被震的四分五裂,上半扇门在空中摇摇摆摆了一阵,哄的砸在了地上,阳光下,激起一阵土灰。
大家目瞪口呆,孟白云却神色冷漠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道:“进去,把他抬出来,弄一桶热水来,把他洗干净,再找几个人,给他房间收拾收拾,通通气。”
她吩咐完,胖婶像是想起了没什么,又和正要上前的人吩咐一句:“床修一修,上次他就那么墩了下去,那床估计是撑不住他再墩一次了。”
“好的,大小姐,胖婶,我们这就办。”
胖婶一人的话,大家还要顾念一下萧虎,怕他不乐意。
可是大小姐发话了,就可以直接忽略掉萧虎的个人意见和心情,大家也早就看他这样要死不活烦了,穆家寨的人,可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实在喜欢唐印,追回来不就得了。
于是,大家一哄而上,把反抗吵闹的萧虎从房间里硬是给拖了出来,几个妇人则是麻溜的把他铺盖,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丢了出来。
一阵阵的灰尘,在阳光下乱舞。
萧虎关了自己几天,陡然被阳光照到,本能的抬起了手想遮挡阳光,无奈整个人几乎被一群少年和大汉五花大绑,只能闭上眼睛,抵挡那浓烈的日光。
院子里很快有人抬了巨大的水桶来,热水也很快装满。
男人们剥光了萧虎的衣裳,就留了个底裤,小媳妇们红着脸跑开了,老娘们们笑哈哈在边上看热闹。
萧虎似乎有些臊的慌,扯着嗓子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大家哄笑成一片。
萧虎脸更红,却莫名其妙的跟着笑。
笑了又是悲伤,索性把脑袋整个埋到了水里,眼眶里流出了东西来,滚烫滚烫,比水的温度还要高,流着流着,他悲伤到不能自已,捣住了脸,肩膀哭的一颤一颤。
大家不笑了,男人们拿起丝瓜络,上前给他擦背,轻轻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女人们也自发的离开了,等萧虎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剃干净了邋遢的胡子,孟白云坐在他的面前,屋内大家伙儿在帮做最后的整理。
床已经修好了,凉席和薄被铺好,大家就都过来说了一些安慰话,其实都没到点上,都以为萧虎是因为唐印的离去而悲伤。
但是萧虎也心领了。
嘴角扯了笑意,笑的特别苦。
也就孟白云这个角度,看的清楚。
等大家都出去,孟白云起身去关门。
萧虎看她走的不太利索,拉住了她,自己关上了门:“你早知道了是吗?”
回身的时候,他语气淡淡,但是神色却极苦。
“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
萧虎一怔,随后抱住了头,很痛苦:“我,我不确定我想不想见她。”
“你介意?”
“我怎能不介意,龙傲寒如果给你左拥右抱,女人一堆,过往不堪,你不介意?”
“你都说了是过往不是?”
萧虎还是痛苦,他知道,那些也不是唐印愿意的,信中她虽然只是说了自己充当过红帐女,可是用膝盖想都知道,哪个女人愿意进红帐,伺候那堆粗鲁的老爷们。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和我说说她的事情吧。”
“她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兄嫂不喜欢她,把她卖进了女奴市场,她有些姿色,所有被来女奴市场挑选红帐女的军官看上,带进了红帐。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她在红帐之中,过了一段不愉快的日子。”
“直到后来,你们茫然绑架炎泓懿,却被炎泓懿抓了兄弟,炎泓懿用我换了那些人自由,把我带入军帐,其实他什么都没对我做,因为他对我没兴趣,而且我当时怀着身孕。他甚至好吃好喝的伺候我,还给我指派了两个奴婢,其中一个就是唐印。”
“之后,龙傲寒他们打探到我在金州,到金州找我的时候,顺便给楚军军营造了一点麻烦,那件事你也应该知道,楚军军营疏于防范,一半以上的人被迷晕,很多武器粮食都被搬走。我就是趁着这个时候逃出来的,顺便救走了唐印。”
“再之后的事情,你统统都知道了不是?”
“她,从没跟我说过她家里的事。”
孟白云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我说这些,你更在意的地方,不是她在军帐中的不堪岁月,而是她曾经孤苦的身世,你自己没发现吗?”
萧虎一怔。
孟白云继续道。
“她的从来不说,是因为她害怕看到今天的结果,她怕但凡透露出一点点她的身世,都会被人查到她那段不看岁月。虎子,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你还记得去年有一段时间,她一直想要和你离开长安城,去浪迹天涯吗?”
“我记得,我当时还很不能理解,干嘛要去浪迹天涯,我不想离开穆家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也不想离开你们。”
“现在理解了吗?”
萧虎再迟钝,也明白了,点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的握了一下:“因为,她怕你告诉我这些,我这些年始终觉得她对你的感情很怪异,既亲近敬重,又防备疏离,原来如此。”
“人我已经找到了,她没有武功,当日并没有走多远。”
萧虎身子僵了一下,嘴巴有些干,喉头也有些紧,有句话,似乎记着冲破喉咙,却又像是吃了哑巴药一样,无法顺溜的吐露出口。
孟白云知道,这句话是什么。
她现在好吗?
亦或者,她现在在哪里?
关系,有时候也会变成一件艰难的事情,唐印的过去,就是卡在萧虎喉咙里的一根骨头。
拔出来,或者咽下去消化掉,骨头,是不可能一辈子都卡在喉咙里的。
她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我没惊动她,只是让人跟着,顺便保护着,这是她这几天的行程,按照这个路线来看,多半是要回金州了。”
“回那做什么,虽说两国停战了,可是都有戍军,经年累下的仇怨,小摩擦一直不断,乱的很,她一个女人,还是南楚军队里逃出来的,如果被抓回去……”
他似乎不敢说了。
拽着孟白云给的纸张,手指都像是在颤抖。
不知道是想象到唐印那不堪的几年是如何过的。
还是想象到她再被抓回去会受到怎样的羞辱和痛苦。
“你要她,不要她,都去见见她吧,就算是道别,也不要这样悄无声息的,免得遗憾。”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悄无声息的告别。
龙傲寒曾这样对她做,她会把他找出来,就算不是被抓了,就算是万不得已要离开她,她也要亲口听一声,再见。
然后,死死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休想。
*
萧虎一走,采花贼又出现了。
只是大概是给官府追捕,所以不敢再在长安城作案,而是沿路往西北方向去,一路走,一路作案。
不过,这次作案,口味更重了,专门挑选死人,一些义庄守夜的屡次看到一个脸上带着一朵花的男人翻身进了停棺屋,等到他再出去的时候,守夜进去就会发现总有几具女尸,明显被人动过了。
这样的事情,一直到了八月见底了,才终于彻底的销声匿迹。
不过柳蓝的死,谁都不曾怀疑,是除了采花贼之外的人所为。
而那个被孟白云剥了脸的女人,想必是有人在找她,桐院在那个女人来过之后,已经来过两拨人,分批彻夜监视着孟白云。
而孟白云的腿,在这些人的监视中,一点点,完完全全的行动自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