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云眉头顿然紧锁。
产妇已经晕厥了过去。
嘴角连同鼻子眼角也不断流血出来。
孟白云赫然愣了片刻,随后眼角低垂了下来。
轻声道:“大人没救了,我看看孩子吧。”
闻言,本来背着身的产妇弟弟,猛然转过头,大哭起来。
孟白云不骂他了,亲人之死,还是如此惨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何等伤怀。
“姐姐,姐姐啊,你都还没见到姐夫呢,夫人,真的不可以了吗?夫人,救救我姐姐吧。”
“她的内脏应该全部被震碎了,拼着一口气才撑到现在的,一旦她彻底停止呼吸,孩子也会在短时间内马上死亡,你姐姐我无能为力,这孩子我可以一试。”
大概心里也清楚他姐姐是回天乏术了,男人把最后一丝希望都寄托到了孩子身上:“夫人,求你,帮我姐姐留下一息子嗣吧。”
“我尽全力,接下去的画面可能你未必能接受,你最好别看。”
一旦剖开肚子,鲜血将会染红周身一切,内脏破裂大出血,如今她整个腹腔之中肯定满是淤血。
男人却摇头,很坚定:“我要看着我姐姐,我不能让她这样一个人离去。”
随他吧,如今时间就是性命,大人保不住了,小孩孟白云定要一保。
目测加探脉,孩子应该才六月大小。
早产儿,现代医学技术都难保百分百周全,何况是古代,更何况是这条件极为恶劣的荒郊野外。
孟白云当真有些悬着一颗心。
两条性命,大的她保不住了,总要给人家留个后。
深呼吸一口,多年临床经验,任何情况跟前她都能很快镇定下来。
取了匕首,产妇既是没的救了,时间又紧迫,就不做那消毒的无用功了。
隔开肚皮的时候,边上那妇人尖叫一声。
周围几双眼睛也都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都震慑了。
不过大家伙儿人都清楚,这是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都没再少见多怪瞎嚷嚷。
“夫人,夫人,孩子如何?”
产妇那弟弟着急追问。
孟白云看着产妇惨不忍睹碎裂出血的内脏,心中还是震颤的。
这山贼,对一个孕妇下此狠手,真是要遭天打五雷轰。
她没那多时间想这,赶紧剖开子宫,血水很快进入了子宫,和羊水混合在一起。
孟白云赶紧的把那个小小的孩子拖出来,对边上那妇人道:“剪刀,剪断脐带,快。”
产妇眼瞅着已经断气了,这一脉相连的脐带,会把产妇的死气传到孩子体内。
妇人倒还算老练,刚刚虽然给吓到了,这会儿很利索的一剪刀咔擦断了脐带。
一双眼睛,担心的瞅着孟白云手掌中小猫一样的娃:“这,这怎么才这点大啊,这能活不能啊,浑身冒着紫气呢,夫人,能救您就救救吧,这大的没气了,最后一口气都盼着肚子里孩子平安呢。”
妇人倒是性情中人,说着抹了把泪。
孩子浑身发紫,嘴唇偏黑,皱巴巴的还没刚生的小狗崽大,也不哭,呼吸微弱的,就是孟白云拖着他和他就隔着一层皮肤,都快感觉不到了。
没有保温箱,没有氧气瓶, 孟白云只能人为的制造这么个环境。
时下已经四月见底五月快初了,又是正午十分,倒是不冷,不过有风,孩子身上都是粘液和血液,着了风就凉了。
她立马站起身。
“上马车,这里风太大,可有带被褥衣裳的,赶紧帮我把垫马车坐垫上,烧热水,放到马车里来,让蒸汽熏着,孩子的母亲,留个人收拾一下。”
大家各自忙开。
不相识的两帮人,因为一个孩子,心都到了一块去。
每个人心里都悬着,都祈祷着。
感性点的女人们,偷摸着擦眼泪。
孟白云让人别围着马车看,开了两扇窗透气没敢开门放风进来。
孩子缺氧,才会导致身体发黑发紫。
孟白云几次的给孩子挤掉口、鼻腔内的黏液,狭小的车厢里内,孩子放凳子上,她几乎是跪坐在地上的,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车厢内的温度,孟白云一直只能靠着急的体温感受着控制着,不敢太高,也不敢太低。
外头人随时准备着送热水进来,一个妇人和孟白云一道在车上,给孩子小心的清晰着身上的血迹。
头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直到后来孟白云撩起车窗说了一句“孩子缓过来了”,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大夸孩子好福气。
孟白云也隔着车子,听到了别人对这孩子的母亲的议论。
原来孩子母亲和这商队并不是同行的,商队要往济北去,路上看到一对年轻的姐弟,说是去投奔女人在济北的丈夫,见妇人身怀六甲,商队头热心肠,顺道就想让人家搭个车。
谁曾想。
“哎,我要是不让他们上车,他们就会去走另一条乡道,不会和我们一起上官道,也就不会遇到那群杀千刀的山贼了。”
听到一个男人的自责,想来是商队的头。
孟白云看向边上的妇人:“你们做什么生意的?”
妇人回道:“做药材买卖的。”
“可我看到你们刚才搬马车上的,也不是药材。”
妇人道:“我们是北方游牧族,挖点北方药材,到南方来卖,卖了钱,采办了布匹粮食,再往回赶,刚刚搬的,都是些布匹铁器,粮食太重,搬不了,几乘马车也放不了,性命要紧,只能丢原地了。”
说着,眼神几分恨意:“千杀的,哪里想得到,这条道上还能有劫匪,这可是皇家上林围场的毕竟之徒,不远处还驻扎着军队的呢。”
孟白云安慰了她一声:“钱财没了,总会再来,这件事朝廷会做主的,岂容得他们这样嚣张。”
妇人却掉下一滴眼泪:“一道出来的人,也死了几个了,回去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家里人交代,都说太后倒了,皇上当权了,太平世道来了, 怎能料……呜呜,我们死了不少人,受伤的也不少,这不养一阵,没法再启程的,这耽搁在路上,吃喝用度都是钱,大米又都丢了,这一年辛辛苦苦,算是白费了。”
说着又哭。
见孟白云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她擦了擦眼泪:“叫夫人听我这些絮叨,真是不好意思了,今日得亏了夫人和夫人弟弟了,不然我们所有人都的交代在那了。”
十三称是孟白云弟弟,这样也好掩护下孟白云身份。
孟白云直到十三是怕招惹危险。
孟白云轻生安慰了她一句:“这种事情,朝廷要是知道了,少不得会照顾赔偿你们的,毕竟这是朝廷监管不力,在长安城外不远处出了这档子事情,你们先修养着,看看朝廷态度,皇上是个明君,会体桖你们的。”
妇人像是升起了希望:“真的?”
“真的。”
孟白云笑笑。
妇人扑倒窗口对着外面那个商人头喊道:“大头,这位夫人说,咱们这种情况,朝廷若是直到了,兴许会补偿我们。”
商人头却没这么乐观:“这也能要到补偿,那朝廷岂不忙死了,如今这山匪横行,打劫的又不是咱们一家两家,况且往年也从没听过这种事管衙门能给补偿,抓到了山贼,缴了钱出来还了算是好的,可就是还了我们那些丢了米钱,那么多人的性命,耽搁行程的费用,兄弟们看病的钱,朝廷也不能管啊。”
妇人的脸色一下又暗了下来。
孟白云瞅着外头,孩子平安无事,大家伙儿松了口气下来后,一个个都是伤兵残将,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死气沉沉,郁郁不欢。
可见这趟生意,真是做的太糟心了。
他们说是卖药材的,孟白云看向那商人头:“听这位姐姐说,大哥你们是卖药材的,这药材全卖光了?”
“卖光了。”
“来年的呢?”
大汉一下好像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又笑了,以为孟白云是妇道人家一点都不懂生意之道。
“什么来年的,来年的还没种出来呢,影子都不见,怎么卖啊。”
孟白云笑道:“这样,大哥,我知道你们现在短银子,我呢家里正好要办个大的医馆,我刚刚闻了你自家的金疮药,都是极好的成分,我信得过你的药材,往后十年,你们出的药材有多少我都收了,我先把来年的预定了,你到时候谁也别卖,来了长安城,你就找我,回头进城,你跟我到家里,我把定金先给你。”
大汉一听,蒙圈了。
半晌才直到,人家这是帮他们呢。
顿是感激不尽:“哪里能这样,我们那地方,虫灾旱灾不定,一年收成好,未必来年收成也好,哪能要了您来年的定金,到时候若是一钱一两收成都没有,可不是让您白丢银子了。”
“那不还有后年吗?”
“您这太信的过我们了,您就不怕我们拿了钱不给您送药了?”
孟白云笑道:“那我就当花钱买教训,防着以后再看人看走眼。”
大汉听的内心里是万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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