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
虽是喜事,却没有张扬。
门口停着寥寥几辆马车,也没张贴喜字,只是那双朱红色的灯笼换了新的大红灯笼,显出几分喜色。
这是龙傲寒的外祖家,孟白云并非头一回来。
不过拢共加起来,今儿也不过是第三回来。
如老太太说的,这婚事就是一场家宴,受邀的不过是袁家的几个房内的亲眷。
孟白云跟着龙傲寒入了正厅,也就二十来个人,正上首坐着龙傲寒的外祖,老人家当逢了儿子娶妻这样的大喜事,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龙老太太带着龙傲寒和孟白云上去给袁老太爷行了礼。
贺礼送上。
话也没说上几句,吉时就到了。
郝姨算起来,这都是第三回做新娘子了。
一身喜气的红,蒙了个红盖头,穿着鸳鸯交颈的绣花鞋,在丫鬟的搀扶下,莲花小步的进来。
袁清夷也是一身的喜服,虽说装扮得喜庆,目光中却也没透出太多欢喜,好像这是极平常一件事情。
直到喜婆把新娘子的手送到他手里,他脸上的表情才生动了些。
虽然说现在给郝姨安排的是个妾侍的身份,排场不够大,但是礼数还是都是全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就是送入洞房。
孟白云无意间看到了郝姨动手,还真是要当富贵人家太太的,皮肤比之前刚来龙府的时候好了不要太多。
不远处,老太太一脸欣慰。
自己最好的朋友嫁给了唯一的弟弟,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老太太身后,水轩始终皱着眉。
孟白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正瞅着郝姨呢。
这丫头,看来始终对郝姨耿耿于怀。
孟白云先前忙着重建穆家寨的事情,一直也没顾得上试探试探郝姨,不过今日人家洞房花烛夜,她也不便去婚房之中的。
以后日子长着,不说别的,既然成了一家人,以后郝姨定是会时常来龙府的。
如果真是心术不正的人,狐狸尾巴藏不了太久的。
新人送了洞房,这天都还早着。
主人家摆了三桌筵席都没坐满,可见来的人真是少。
吃了午饭,筵席基本就散了。
老太太心内欢喜,袁老太爷一邀,就决定一家人吃了晚膳再走。
下午,在袁府后院厢房歇着,孟白云和龙傲寒坐着喝茶聊天。
“这婚事,办的倒是真的一点都不张扬,唢呐锣鼓花轿通通没有,连这喜酒宴会也只有三桌,而且人家摆的都是晚宴,咱中午就吃了喜酒了,所以什么闹洞房都没有,还好郝姨是三婚,不然可不得委屈死。”
龙傲寒笑道:“这都是外祖的意思。”
“因为人家郝姨是三婚?”
“恩。”
“不过既然办的这么笼统了,和不办也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还要搞这么一场呢?”
“外祖原意是收了房就是了,什么都不办了,不过舅舅的意思,这太委屈人家郝姨,多多少少弄点形式出来,也给人家郝姨一个面子,母亲和郝姨自幼交好,也游说了两句,外祖拗不过,就这样意思意思办了一场喜酒。”
可以理解。
不过也有孟白云不能理解的地方。
“你有没有看到舅舅婚礼上看郝姨的眼神。”
“怎么了?”
“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吗?”
龙傲寒笑道:“有何不妥?”
男人就是粗心,也可能是她多心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没那么欢喜。”
“毕竟是上了年纪了,在感情这件事上,多少有些含蓄。”
上了年纪含蓄了。
啧啧,那龙傲寒是没见过孟世军还活着的时候看到她娘是什么表情。
好吧,可能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孟世军属于那种爱的热烈而隐忍的人。
袁清夷和郝姨如何,其实和孟白云也没什么干系。
她懒懒的撑了个懒腰。
“要吃了晚饭才能回去,这一下午的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打发过去,我去睡会儿。”
龙傲寒点了点头:“我去陪外祖下两盘棋,你若是觉得无趣了,从这门出去左转走不远,有一处书阁,我外祖藏书无数,你可以去看看,可有喜欢的。”
“你去吧,我睡醒了搞不好天就黑了,早晨起的太早。”
孟白云说着走到床边,龙傲寒上前替她解开腰带。
她的肚子是越发的大了,马上就足七月了。
龙傲寒若是在身边,总会主动包揽她脱衣更衣的活。
退去外套,又替孟白云脱了鞋子。
他的柔情,便竟在这些细小的体贴和温柔之中了。
“你睡,再不去,外祖怕是要差人来了。”
“恩。”
拉了被子,目送了龙傲寒出去,孟白云睁着眼睛盯着水波纹的帐幔看了许久,虽是有些倦怠,可或许是因为睡不习惯这床,怎么也睡不着。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墙根有猫叫声。
那低声呜咽,听着像是小奶猫。
她一时兴起,揭开了被子,踢踏了鞋子走到窗口,推开窗,果不其然,窗角下窝着一只小奶猫,眼睛都还没张开,四个小蹄子也走不稳当,前脚陷了泥坑里,这下好,蹄子踢蹬着,也动不了半分。
孟白云动了恻隐,穿了一件衣服就开门绕到了后窗。
小奶猫白白的肚皮已经被泥巴裹成了土色。
看样子出生都没几天呢,身上的毛发还是稀松绵软的。
孟白云小心的抱起它,这么小的猫咪,她养着也养不活,不过路都走不稳却能自己蹭到这里来,母猫或者猫窝应该在附近猜对。
也没个丫鬟,孟白云闲着也无聊,拿着小帕子包住小猫,一路半猫着腰学着猫叫声,开始呼唤母猫。
不知不觉走了好一程,没见着猫窝,也没见着母猫,眼前的房舍外头贴着一个喜字,挂着一双红灯笼。
她怎么都走到喜房来了。
正要远道回去,就听到了一声夸张贪婪的惊叫声:“发财了,发财了。”
是袁清夷的。
很快,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怯懦懦的:“夫君,今日是新婚夜,你也要出去赌吗?”
“不然呢,你还真指望我和你洞房花烛?要不是我带回来的那些女人我爹都不喜欢我,唯独你他还看得上眼,同意给我半场婚事,你真以为我能娶你这么个丧门星。”
孟白云一怔。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随后自房内传出。
远远看到一丫鬟走来,孟白云下意识的躲进了一处假山后。
一时走不了,房内的谈话,依旧听的清清楚楚。
“兰彩姐,你若替我好好孝顺我爹,讨他老人家欢心,拿到库房钥匙,那我还管你叫一声姐,你若是想管我,我立马就能找个由头休了你,你想想看,做我袁清夷的姨娘,你好赖还有个住处,有个体面身份,和我姐也依旧可以走动,可要是被我休了,你要用什么身份,继续留在我家,留在我姐家,我早前就说过,我们各取所需,你需要一个安稳的生活,我需要钱,你也答应的好好的,所以,别哭了,丧门星这话算我说的难听,我打小就拿你当姐姐看待,我也同情你的遭遇,可是兰彩姐,你要是真觉得你是我的妻子了,我劝你还是早断了这念想。”
“夫君。”
“好了兰彩姐,人前你爱管我叫什么就是什么,人后你就打住吧,我听着寒毛直竖,你比我打了这许多,我若非落魄到要靠婚礼敛财的地步,我当真是不会娶你的。——啊呀你看你又哭啥,早前说好的不是,你又不是现在才听我说这些的。别哭了,快别哭了。”
“清夷,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啊。”
“过日子,呵,我这辈子,只和钱过日子,你要是能帮我弄钱来,我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跟你过日子。”
“我,我怎么弄钱啊。”
“老爷子喜欢你,我姐又当你亲姊妹一样的疼你,你回头装个伤风感冒的,两人可不得哗啦啦的掏钱给你看病,这不是钱?老爷子管着我花钱,账房里我是取不出半分银子,你不一样,你花言巧语几句,给老爷子哄高兴了,保不齐就把这当家钥匙给你了,我姐嫁入龙府没多久,可就拿到了当家的钥匙,到时候,你弄点前来我花花,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不不,清夷,办这场婚礼,拿这些贺礼你要怎么花就怎么花,别的我真的不能再帮你。”
“随便你,反正这些也够我赌上一阵子了,我就不信,我新郎官都勉强自己做了,老天爷还能这么委屈我,总让我往牌桌上送钱,我出去了。”
“青夷,不要啊,纵然你毒瘾再大,明天吧,明天吧,我求你。”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钱今朝赌,别拉我,你不就是担心我晚上回不来吗?你放心,晚饭之前,我肯定回来,我还不想新婚第一天就闹出幺蛾子,给我家老头子气的上西天呢。”
“清夷。”
是伴随着郝姨哀求哭声的,是开门的声音。
孟白云往假山后躲了躲,就看到袁清夷摇头晃脑得意吹着口哨走远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透过假山的缝隙,孟白云看到那半开的门内,郝姨趴在桌子上,哭的肩膀一颤一颤。
渣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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