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有些事情,实则他也没做好,翁府吃饭那件事,他虽然知道蓝衣或许是有意拉着他不让他去接孟白云,可是看着蓝衣疼的秀眉紧蹙,眼泪汪汪的样子,他也着实不忍心。
以为孟白云够大度,孟白云和他大吵一架并且要回了彩绣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
之后细细调查,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彩绣故意迟迟去请孟白云,故意说了梅花的事情,故意挑拨孟白云和蓝衣的关系。
而最让他始料未及的,这一切都是蓝衣亲手安排的。
他知道了事情始末,却也不能说破,一则不想让蓝衣难堪,二则不想让孟白云讨厌蓝衣。
他想将事情做的圆滑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孟白云早就知悉了。
她非但知悉了一切,知悉了蓝衣的小心机,还将计就计,借彩绣的手给自己下药,打算将彩绣带回来审问,彩绣到时候被逼急了,肯定会把一切都推到蓝衣身上,蓝衣纵然否认,娘知道了,肯定无论真假,都会把蓝衣赶走的。
蓝衣的性子脆弱,好不容易回来了,如果被赶走了,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傻事。
龙傲寒想要忠孝情义处处周全,没想到最后弄到这么一个糊涂地步,伤了孟白云的心。
她就那样红着眼眶,勾着一抹讽刺的笑质问他。
他无言以对。
因为她句句说对。
他确实打算这么说,以年幼为托辞,请孟白云原谅蓝衣。
孟白云看着他的沉默,笑容收敛了,眼眶的泪水在快掉下来的时候也被收住。
哭个毛线球,灭自己威风。
战斗才刚开始,你这么在乎你妹妹是吧,那就等着给你妹妹收尸的那天,多掉几滴眼泪吧。
孟白云站起身的时候,除了眼眶有些红,已经见不到任何的表情了。
一会儿平日里差不多,只是看龙傲寒的时候,多了几分让龙傲寒心疼的淡漠。
“我现在要去娘,这件事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处理干净,我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娘。”
“白云!”
他伸手拉她。
她淡淡一眼扫向那只手。
他被那目光扫过,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松了手。
“你去吧,蓝衣若是再犯,我定会亲自送她走,我和你保证。”
孟白云头也不回:“我不稀罕!”
简简单单四个字,龙傲寒怔在了原地。
两人之间的距离,竟在此刻,拉的甚远。
他看着她的背影,浓眉深锁。
一开始让蓝衣回来,是不是就是错的。
娘不喜欢,白云也不喜欢。
而且蓝衣的那些小手段,几度让他陷入为难的地步,她早也不是他心里那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了。
从折秃了白云的那株梅花开始,他其实就清楚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还不知道收手。
送她回去?
可是想到她一个人日复一日等着他,盼着他,一遍遍的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和小时候一样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于心不忍了。
她已经长大了,不能让她认祖归宗已经是对她的亏欠。
如今,还要继续将她软禁一样放在地底下,他想到了他爹,如果他爹还活着,知道蓝衣的存在,必会心疼不已,责备他这个做兄长都没有尽到责任。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安排了环儿在她身边,时刻监视着她,她想要再耍弄这些手段,也不可能了。
白云那里,过几天,应该就会消气了吧。
*
事实上,孟白云当天晚上就和没事人一样了。
当然,是看上去的没事人。
蓝衣还不知道孟白云和龙傲寒早就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情,也知道了彩绣是弄走的,所以一直和孟白云感慨没早点抓才彩绣回来。
还和龙傲寒说了彩绣是何等何等的无耻,竟然挑拨她和孟白云的姑嫂关系云云。
孟白云听的其实特别想笑,在两个明白人面前摆糊涂阵,装模作样的样子,也是绝了。
龙傲寒显然听的都特别尴尬,孟白云却假装很认真。
还一面安慰被彩绣“污蔑”了蓝衣“坚强不哭,站起来撸”。
等到送走了蓝衣,她就想爆笑,想到了国王的新衣这个典故,光不溜秋的皇帝就那样招摇过市,以为自己穿着光鲜艳丽的衣裳,正如蓝衣。
一颗黑心赤果果的呈现在她和龙傲寒面前,自己却全然不知。
哪天她要是知道了从这个时候自己就开始露馅了,搞不好被自己蠢哭。
孟白云看了蓝衣这么一出蠢戏,心情就好了。
对龙傲寒,也再不似白天那么冷漠。
只是,不冷漠,不代表搭理。
她只是和颜悦色的和周边的人聊天,说话,嘻嘻哈哈。
至于龙傲寒,人前她和他笑笑,人后,她当他空气。
这样过了两天。
孟白云白天几乎都在宫里,宣诗的病情毫无进展,之前口技师傅能哄下去的半碗饭,陌笙箫也只能哄的下去半碗饭。
她那个妹妹宣芙倒是和孟白云成了能聊几句的朋友。
宣芙现在是宣家庄的当家人,和宣诗是同父异母,不过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宣诗之前在陌家的时候她经常过去探望,后来宣诗来了京城,家中事物繁忙她也走不开,直到日月岛的人来抢东西,她不得以求助于陌笙箫。
陌笙箫因为对宣诗有愧,自是不遗余力的过去帮忙,宣家庄的事情交给了牡丹打点后,宣芙就得空的跟着陌笙箫来京城看望宣诗。
之前孟白云提议找个声音好听的人念一些宣诗以前喜欢听的东西给她听,就是宣芙给宣诗念的,她是宣诗的妹妹,声音可能对宣诗更有感染力,虽然称不上多动听优美的声音,不过熟悉的声音肯定要比陌生的好些。
不过这些天看来,没卵用。
当然,时间也还短些,才过三天而已。
但是钟宁已经开始着急了,尤其是他听了一次宣芙念书,表情都不美好了。
隔日,孟白云就听说他找了后宫所有的女的去御花园,挨个的念诗给他听。
说实话,宣芙念诗真的太摧残人,首先她不认识几个字,经常疙疙瘩瘩,有时候要提前一晚上把今天念的背下来,才能流畅些。
其次,她自幼习武,而且武器是铜锤,比较野蛮的武器,人的声音也遂了她的兵器,特别粗犷。
于是,孟白云也不制止皇帝重新选人。
七天很快只剩下最后三天的时候,皇上送了几个宫女过来给孟白云,让孟白云听听声音条件。
孟白云听完耳朵都疼,男人就是男人,选声音的标准竟然是“嗲”。
还好意思和她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孟白云听完,就直接翻了个白眼:“皇上,您这几个宫女的声音,绝对有资质有潜力。”
钟宁大喜:“我就觉得好听,那今天的诗,就让她们念。”
孟白云白眼翻的更大:“您这是还没听我说完,她们有资质有潜力去翠红楼门口招揽客人,保证过路的男人们,一听一个骨头酥,钱袋松。”
宣芙噗哧一下没忍住笑了。
钟宁还有些不大理解。
宣芙好心的给他说了一下翠红楼是什么地方。
钟宁额头三条黑线,其实换做别人敢这么说,早没命了,也就是这是孟白云。
“这些已经算是顶顶好的,其余一些都是些破锣嗓,太乐署倒是有几个歌女的声音不错,不过那些歌女目不识丁,和宣芙比好不到哪里去,念个书,也只能和宣芙一样念个疙疙瘩瘩。”
这回,宣芙的额头冒黑线了。
不过到底对方是皇帝,不好顶回去。
孟白云看着眼前这些“嗲音”宫女,再看看宣芙,念诗都是要命级别的。
忽然,她眼前一亮:“皇上,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可用。”
“谁。”
“礼部侍中徐大人的长女徐素馨,她长的养眼,声音更是如出谷黄鹂,空灵优美。”
想当日,风筝摊上初见,孟白云都差点醉心于徐素馨的声音。
钟宁闻言,立刻下令:“来人,去徐绍家中请徐大小姐过来。”
“是。”
太监领命而去。
孟白云让钟宁将“嗲”宫女们都遣走,然后和陌笙箫进了宣诗那屋子,开始询问宣诗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的情况。
陌笙箫表情凝重:“还是只肯吃那么一点,再喂如何也不开口了,昨天傍晚的时候泡了两刻钟的澡,晚上的时候,我试图让她开口吃点东西,但是她不肯张口。”
“恩,排泄呢?”
“昨天你走知道到现在,都不曾排泄。”
孟白云点点头,在随身带的本子上用自己做的炭笔迅速的记录。
“进食进水少,不排泄很正常,你这几天是否按照我说的,每天都抱着她入眠?”
陌笙箫脸一红,不过点了点头:“恩。”
“呵护,关怀,你要尽你所能的让她感觉到,她现在对你的声音有点反应,但是事实证明,对你这个人她没反应,因为口技师傅也能让她吃下那么多东西。不过,身体的接触是最直观的,你要多爱抚她。”
陌笙箫脸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