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冰脉里闭关出来这一日,崇华圣地里阳光正好,天璇彼时刚在凡间走了一趟,颇有些心得,恰巧遇上我出关,便急急地跑过来与我讨论一番。
冰脉里封绝所有日光,全靠夜明珠照明,再者我闭关乃入大化修行,咳,说白了睡觉的时候居多些,乍这么被崇华温暖的日光一照耀,我这用了几十万年的老眼有些吃不消。于是乎,本尊神的心情其实不是这么地好。
我那坐骑天璇,正正好好往当口儿上这么一撞。
“主母啊,实不相瞒,天璇此次化身下一趟凡间,在茶馆里倒是听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但大抵那些情情爱爱,说的都是凡人和仙家的些故事。天璇便是不解,要说我们九重神界,诞生早些,成名也早些,现下却几乎在凡间绝迹,又是为何?我回来后思索了一下,大抵是因着我们没有那么一两个神,去和凡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情,要知道这八卦传得快,在凡间也不例外。主母,你说可是?”
我撩着袖子遮太阳,抬了抬眼皮“嗯哼”了一声。
天璇继续:“那……那主母,你看,天璇可是合适做那打响九重天名号的第一人?”
我拿眼斜他,“想来本宫闭关这些日子,没你什么事儿,你小日子过得也舒坦。正好,本宫这次入大化修行,觉得修为大有精进,正愁没个练手的。不若就你怎样?”
天璇惊,“嗷”一声化了马交原身翻上云头,愁眉苦脸道:“主母你这话说的,您老一进冰脉百年,崇华圣地里一干伙伴都想念得紧,您老怎么可以这般对我,嘤嘤嘤……”
“再说话,拿你炖汤。”
他又“嗷”一声溜了。
啧,怪不得人人都说,选个坐骑还是选个沉默寡言的好。
红萼提着小裙子呼哧呼哧地跑来找我时,我约莫已经缓了些神,便把这桩事和红萼说了。
红萼便把我向前殿引去,便撇嘴道:“这鬼问题啊,天璇已经与我和青离叨叨两天了。青离就差揍他了。”
“那你如何答他?”我笑问。
“如果我穿越五层无妄境三层仙家地就是为了去谈场恋爱,我就是个傻佬。”
“……”
青离在前殿的高阶之下迎候,他远远看见我,一身青衣已跪地行礼:“恭迎主母。”
他倒是一点都没变,从我五万年前在倒塌的不周山脚发现他到如今,永远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我将他扶起,“这百年辛苦你与红萼治理天南了。”
他看我:“主母,众神已在殿内迎候。”
我拖着白纱裙走进殿内,环顾四下跪地的天南诸神。
说是百年,天南其实丝毫未变。
九重天就是这样,连沧海桑田都轮回地比别地慢些。
我挥了挥手,不咸不淡道:“行了,天南这百年安平得很,你们有这份心来迎本宫出关倒是好的。本宫还是那句话,在本宫的地儿上,少惹事,都是无尽的命理,你们也求个善终。”
未然说我这句用了万儿八千年的警告委实是展现了上古遗神的无上威严,也不枉费他含辛茹苦带了我几万年。
无上威严我赞同,只是我在他那大片子竹林里长得那些年,打杂抢烧、毁山坏林倒是学了不少,含辛茹苦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过。
——————————————————————————————————————————
日过午后,我正趴在案上批折子,青离在一旁为我研墨,红萼领了一位神官走进书房。
那神官长得一连正气,方头方脸,他端端正正地向我行了一礼,“尊神万安。”
我一瞧他那一身官服沿边上闪闪的金光,就知道这为一身正气的仁兄是我那天帝表哥派来的。这上至九重天,下至十八地狱,也只有他能把正统官服搞得如此骚包。
正气的神官向我又行一礼:“小官前来,是请尊神赴宴的。”
我一顿,紧接着把手里的折子狠狠一扔,“你再说一遍。”
神官脸一白,唯唯诺诺道:“陛下说了,已……已和尊神百年未见,十分想念。此次小聚,实只为怡情,请……请请尊神务必赴宴。”
“我那表哥倒真是有一手。”我阴恻恻道,“本宫从冰脉里出来不过半日,他请柬下得倒快得很。你回去告诉他,下次再这么扰本宫清净,本宫就遣青离把他后院里那些打鸣的天鸡的毛全拔了。”
青离动作一顿。
正气兄颠吧颠吧跑了。
我与我那天帝表哥,虽是上古洪荒一路走来,但是论深了的交集,也是在他坐稳天帝之位的这八
万年间,才建立起来的。
表哥容墨说来也是帅俊青年一枚,也讨了个漂亮夫人,只是爱热闹,这点我深为不齿。自从他继任天帝以来,九重天上开的宴会,已经比过往的十几万载九重天上开过的宴会加起来还要多,偏生他开个宴会名目大把,叫人不胜心烦。
红萼憋着笑一路喊着“大人您慢着点哎呦哎呦”随着那神官一路遁去,青离执起拜贴看了一眼,道:“主母,这宴会宴请了仙界之人,您还是去为好。”
我叹气,道:“谁说本宫不去了,本宫要是不去,改明儿本宫那表哥就会把洛朱那小贼孩往崇华塞过来,本宫不带,你带?”
洛朱是容墨的宝贝儿子。
众所周之,昭华尊神麾下的青离,四海八荒中再难见如此出挑之人。相传青离神官在千年前面对另天地变色的蛊魔时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咳,但青离神官怕小孩,尤其地怕。
我复道:“本宫出去一趟,你在此地侯着。”
本尊神出去这一趟,为的是见我那宝贝妹妹火神梦华。
梦华乃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只是,我生于上古时期,她生于洪荒时期。与我差了十几万岁不止。
母亲怀上梦华的时候,部族之间的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
父君一摊上母亲怀孕的事儿就六神无主,在军帐里转悠。我提着大刀瘫在地上,揉着额头,“所以,你们是怎么做到在打仗的时候添上一个拖油瓶的呢?”
父君的回答是“情到深处难自拔”。
我骂了声“奶奶”提着大刀出去了。
梦华于两万年前承袭火神一职,与我一道掌管天南的一万二千里天地,初初我还听闻九重天上有人乱嚼舌根道我与容墨梦华的裙带关系,为此梦华甚是苦恼,压力也有些大。后来我往那些乱嚼舌根的神家里轻飘飘地走了一趟,再后来,昭华尊神英勇善战的名声便传遍了四海八荒。
——————————————————————————————————————————
火神的府邸里飘荡着浓浓的火味。
我从云头飞下来,站在府邸前皱眉。
梦华的侍女净水从府里急冲冲地迎出来,“早已瞧见了尊神,殿下她念叨了一早上尊神呢。”
我淡淡瞟她一眼,“百年未来此地,梦华她的府邸里火味倒是愈发重了,想必这百年我那好妹妹也捣腾出了不少好名堂。”
净水干笑:“是是是,尊神说的是。”
“她现在何处?”
“……殿下自午时后就一直在药房里待着呢。”
我眼角狠狠一抽,心道真是他祖始神的。
本尊神活了差不多二十万载,若是细数什么能让我头疼上那么一疼的,我这好妹妹梦华倒是不得不提一提。
上古时期民风彪悍,洪荒时期文明几近毁灭,再加之我自小被放养在四海八荒之间,是以,我深以为,在一干女神中,没谁比我还豁得出去。
事实证明,本尊神还是太年轻了。
在九重天上若说起梦华,倒也是个端正大方的名声。不过这美好尊荣的景象,大抵能维持到她第三杯桃花酿下肚。她醉酒后的种种事迹,堪称灾难,人神共愤。撒泼赖皮是小事,老把她在药房炼出来的春/药拿出来叫喝炫耀就是大事。
倒腾春/药是梦华的爱好,只是,她也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倒不至于真把哪位神尊搞到手了,只是,少不了留下一个烂摊子。
为此,我甚心酸。
药房内一股子糊味,我倚在门框上,冷着脸道:“若是有朝一日火神的府邸被火给一把烧了,倒真是贻笑大方。”
药炉前那抹火红色的跳楞楞的身影顿了顿,便直冲我冲来,梦华的小脸上黑乎乎地一片,“姐啊,一百年了你总算是肯出来啦~”
我道:“一个时辰之后就该准备去未央宫赴宴了,你现在在这药房里倒是捣腾得悠游自在啊,也不怕来不及收拾。”
梦华不甚在意,“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对,前几日我往天西走了一趟,那旱神魅魃邀我到她府上坐
了一坐,告知了我些了不得的东西。”
旱神魅魃?我冷笑一声。
“她会与你说什么?无非是御男之术。”
这旱神魅魃倒是九重天近万年难出的一介奇人,终于是颠覆了九重天一干女神那柔柔弱弱的作风,是个有能力,雷厉风行的。只可惜男女关系上,委实心术不正。
梦华笑嘻嘻地,“姐姐神机妙算。”
我重重翻了白眼,心道等我闲下来了,有必要扛上大刀往旱神府走上一走,刷一刷存在感,否则这四海八荒都真以为我们这几个尊神成活化石了。
“魅魃她顺道给了我个药方,说是这四海八荒最厉害的春/药,今晚倒是个好机会。姐姐貌美如花,肯定是用不到的。若是姐姐见到了一两个看得过眼的,也给妹妹我介绍一下好了。”
我怒了,“你见过丢脸丢全家的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那小红裙烧了。”
梦华跳起来大叫烧衣服啦非礼啊非礼啊。
叫了两声后她又蹭过来拉我衣袖,摇啊摇晃啊晃,“姐姐~姐姐~”
我看她一脸狗腿,白她一眼淡淡道:“被抓了记得遮脸。”
“是是是,姐姐说得对!”
我转身走出药房,心说如今这不管是凡间神界世道都变了,本尊神一把年纪了果然跟不上时代。看上就上了,用什劳子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