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抱着被子坐起,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急促,早已满头大汗。
原来是梦!
“主上,您没事吧?”白棋担忧的询问,响起在耳畔。
后背出了汗,一阵发凉,我抹了抹额头的虚汗,摇头,“没事,做梦了。”
但是,梦里一幕幕却很清晰,我甚至想起了师傅的模样,因为我终于看清了那副画。
师傅要救的孩子,究竟是谁?
师傅和师娘究竟去了哪?
还有,那个蓝色流纹面具?
对了,面具!
卫临骨和云间所带的面具,不正是画里的那个吗?莫非,他们和师傅有关系?
师傅口中的孩子,难道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可是,卫临骨的母亲是九华剑掌门卫季歌,她应该不会是我师娘。
那是不是说明,云间他很有可能就是师傅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我和他曾经的对话。
我问他:“那怎么解释他和你长的一样!”
云间道:“我们都带着面具,你怎么知道长得一样?”
我当初就在猜测,难道,我曾经见过他的容貌?
试想,云间是师傅的孩子,他继承了师傅的容貌,我虽然忘记了师傅的样子,但潜意识里定会感到熟悉。
没错,这是唯一的解释。
但,云间和卫临骨的关系又是个迷。
除非,师傅有两个孩子,云间和卫临骨是双胞胎!
但,一切的猜测,都要证实。
“白棋,立刻派人去找云间,我要知道他的下落。”
“主上为何要找云将军?”
“因为,他或许知道我师傅和师娘的下落。”
“是,属下即刻派人去找。”
这么多年了,我所坚持的执念终究放不下。
师傅,离凰还在等您呢!
从青云馆回到王府,已经是中午了,我没顾得上吃饭,宫里突然来传旨了。
“陛下要选侧君?”
宦侍读完圣旨,我首先想到了浮弦,她们成婚才不到两年,北宫雅烟竟然就要立君!
她把浮弦当什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
“嗯,殿下……荷姑,殿下刚说什么?”宦侍一脸疑惑,看看我又看看荷姑。
荷姑连忙笑道:“没什么。”
“为什么要立君?”
“陛下乃天女,如今后宫三千空闲,凤后贤德,恳请陛下立君,绵延后嗣。”
“凤后提议的?”
“是。典礼就在下午,各位亲王都会来,殿下您也必须到。”
“知道了,本王会去的。”
“那,奴就告辞了。”她行了个大礼,就小步退了出去。
荷姑道:“殿下,您真的要去?”
“嗯。”
虽然明面上为浮弦主动提议立侧君,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失宠的预兆。
“荷姑,准备宫装,我即刻进宫。”
“不用午膳了吗?”
“不用了。”我摇头。
“不行,你必须吃,你看你都廋了一圈了,难道你就这样去见凤后?”
“好吧。荷姑,清粥就行。”
“好,我去给你做。”
我拦住荷姑的去路,乖巧的笑道,“让下人去做吧,您不能太劳累了。”
荷姑眉开眼笑道,“好。”
回到卧房,偶一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大夏天的却包的像个粽子,忽然觉得很热,把大氅一扔,向内间走去。
“来人,备水,我要沐浴。”
“是,殿下。”
沐浴完后,稍稍喝了点粥,就怎么也喝不下了,于是放下了碗。
穿戴完毕后,我在镜子前整理衣装。
明黄色锦绣宫装,内衬锦衣是凤凰刺绣碧霞罗,淡色牡丹,银丝绣线。外罩宽袖广衣,云带约腰,长及曳地,更显富丽。
一身装扮,虽富丽雍容,却也衬得人更加修长高挑,如珠玉琳琅。一袭雪发银丝,并未束冠,仅用白色发带松松系着,横插着常用的玉簪,仅作为装饰。
我整了整滚边,裙摆,衣袖,发饰,确保无误,刚刚转身,就被一道呆站的黑影吓的呼吸一紧。
“白棋……”
“主上请恕罪。”
“没事,怎么了?看你神色恍惚……没什么,就当我没问。”
我立马猜到她肯定是要点评我的容貌,连忙截住了她的话头。
“主上,您真的很美,属下说的是真话。”
“你啊,越没规矩了。”嘴上虽责备着,但也毫无怪她之意,“罢了,走吧。”
今日入皇宫的马车络绎不绝,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进了宫。
下了马车,刚踩到地面,无数种香味扑面而来,香粉萦绕,十分刺鼻。
我赶紧拿出手绢掩住了口鼻,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从一众如狼似虎般的男人里落荒而逃。
“殿下,灵王殿下……”有人在后面喊我。
“哦,是掌事啊,怎么了?”
“宫殿在东边,奴婢看您走错路了,提醒一声。”
“要不烦您带路,我今日记性不大好。”事实上,我是被那些香味熏晕的。
“瞧您说的。这是奴婢的荣幸,来,这边走。”她亦步亦趋的走在前面,亲自带路。
典礼设在画意阁,临近御花园,那是夏日避暑的好处所。不过并没有设在殿内,而是在外面,树木遮阴,青草漫卷,微风轻拂。
昨日下了些雨,地面泛着湿润,空中也凉意袭人,可天气再好,也抵不过我心中忧思丛生。
我到的时候,两侧席位上坐满了皇室女子,谈论的莫不是今日的阁中儿郎和爱情欢好。
外侧则熠熠生辉,如花团锦簇,一个个半掩罗袖,轻摇团扇,鲜艳夺目,光彩耀人,极尽的奢华和美艳。
我在掌事的带领下,穿过人群,只听她道:“还不快见过灵王殿下。”
“参见殿下。”
“咳……免礼吧。”
“谢殿下。”
最后,我在座位上坐下,周围我所谓的皇姐皇妹们则一脸尴尬,恨不得躲到地里去的模样。
我笑了笑,暗道:我真有那么可怕?
突然,一道红色身影坐在了我身边,我偏头看去,竟然是染樱。
“你怎么会在这?”
“今日无聊,听说有典礼,就来看看。”他眼底没有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是质子吗?”
“质子难道没有权利走动吗?别忘了,我是大烈的四皇子。”
“是啊,你是皇子。”我为自己的慢反应而失笑。
然后,我们俩同时静声,相坐无言。
典礼还未开始,我忍不住要想些什么。虽然,我知道自己无力阻止此事,但还是希望为他做些什么。
耳边,传来几个男子悄悄议论的声音。
“你是哪家的公子?”
“吏部尚书之子,王亦霜。你呢?”
“我是秦城城主之子,安粲。”
“还有我,我是县令的独子,我叫柳小七。”
“……嗯,有礼了。”
“亦霜,你说陛下不是很爱凤后吗?怎么会下令选君呢?”
“我听家母说,陛下和凤后似乎闹了些矛盾,很不开心呢。陛下已经一连一月没召凤后侍寝了。”
侍寝?我捏住酒杯的手一紧,只听“啪”的一声,酒杯就碎在了手心。
我不露痕迹的收拾了残片,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同时感受到了染樱递来的目光。
“没错。陛下始终是陛下,怎么能让一个人伺候呢!”
“可是,凤后都抓不住陛下的心,我们怕也难。”
“你懂什么!”
“怎么了?”
“你就没发现奇怪的地方吗?”
“你快说啊,怎么了?”
“就是,就是……凤后两年了,咳……却一直没身孕啊。”
“哎呀,羞死人了,嘘……小声点。”
……
我阴沉着脸,唤来身边的侍卫,低头吩咐了几句。
“是,殿下。”
很快,身后就传来三个男子的惊呼:
“干嘛,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可是陛下待选的侧君啊!”
侍卫吩咐发道:“来人,把他们三个带下去,逐出宫外。”
“是。”
就在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和闲言碎语交织在一起时,入口处传来掌事的传达声。
“凤后驾到。”
我的眼睛迅速移了过去,身子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他终于到了。
隔了将近几千个日夜,终于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一众的柳绿花红颔首而拜,娇声朗朗,却零零散散,“参见,见过……凤后。”
“起来吧。”那道声音清冷,内敛,尊贵,不似人间音。
“谢凤后。”
时间似乎在凝滞,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变慢,以绝对的力道清晰铭刻在心上。
一袭云锦白衣,白缎高领,清雅绝世,对襟上绣银线山茶,外罩宽衣广袖,金丝锦带系腰,流苏垂坠,遗世独立。
衣下的指骨修长,冰白如雪,执着一串檀香佛珠,不急不缓的拈着,无一丝急躁,无一点烦乱。
他似乎廋了,衣袍宽松了许多,而且还需要人虚扶着。气色也不好,更显轻廋,那唇也依旧泛着如冰的苍白。
眉黛青山,双瞳剪水。
不随夭艳争春,独守孤贞临寒。
我既庆幸又不安的是,他竟然独身而来,北宫雅烟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难道,真如《凤裳》所奏,他终究会失去恩宠,孤老深宫?
我从未有一刻,那么强烈的想要不顾一切地带他离开,从此隐逸山林,再也不分开。
侍人在台阶下停住,他独自向着御座上而去。
那台阶不到十阶,而他却走得分外艰难,似乎每走一步,耗费的不是力气,而是气力。
一阶,两阶,三阶……
第四阶,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将他的手攥入手心,紧紧的扶住他。
他脚下微微一停,偏头看我,眉眼间似乎闪过一丝明媚,却转瞬即逝。
“我陪你。”
“好。”
我陪他往上走去,宽大的衣袖遮盖下,似乎我只是虚搀着他,但只有我知道,掌心有熟悉的触觉,而且带着惊心的凉意。
那冰凉,仿佛从外到里,沁到了骨子里!
曾经,对我怀抱敞开;曾经,那些稀疏平常;曾经,任凭素手清欢……如今,却难上加难。
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再也无法相交,无法会面。
浮弦,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但我,又如何说的出口。
第八阶,第九阶,第十阶……
时间过得太快,快到令人措手不及。
他的手从我手里抽开,就像溜走的时光,或是穿过的清风,再也触摸不到。
我终究,有所顾忌,无法将他带走。
他端在御座一侧,等待北宫雅烟的到来,而我只能回到席间,重新坐下。
这时,掌事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