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玉将一块大凤给她做的蓝绸手帕递给他擦汗，顺便问“马挑选得怎么样？”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关乎以后的工作舒适度的。

    林楼杰接过手帕，看了一眼，然后边擦额头的汗边道“按你说的，不挑高大腿长，只挑耐力好的矮脚马。城东的一家马铺就刚好售的是这种，听说是从北方的草原来的。那马体形不大，身高不过四尺，重不过三百斤，但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头大额宽，胸阔身长，腿短，能走山路。据老板说，它们四个时辰可以走一百多里的路，连续跑几天都没问题。”

    林楼杰擦完汗，本欲把帕子还给她，想了想，又将帕子塞回自己腰间，“我洗过了再还你。”

    林晗玉像想到什么，窃笑，嘿嘿，不会是发现了这是大凤的手艺，想贪了她这块手帕吧。贪就贪了吧，回头去和大凤再要一块，大凤要是知道自己亲手做的手帕被大少爷看上了，说不定开心着呢。

    林楼杰见林晗玉眼眉带笑，嘴角也微微上扬，又道“老板还说他家的马最适合这个地方了，只是一般人只挑那些长得高大好看的，却不知在这种山林地区高头大马根本不实用。那老板着实将我的眼光一番盛赞，说我识货，殊不知是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教我的。老板盛赞，我却为了讨价方便，那脸一直是嫌弃状，哈哈，可把我弊坏了。”

    “那价钱如何？”林晗玉从萧雨仙的锦布里了解到马匹极贵，一匹顶三头牛的价呢。

    林楼杰挤眼睛挑眉，“这马你喜欢，其他人却不喜欢，所以算是滞销品，价钱嘛，嘿嘿，我一和老板说如果价钱合适就要三匹，他就自动给了个优惠，说三匹马只要两万钱。”

    林晗玉努了努嘴，这老板是算准了她袋子里有两块金子的么？也好，总算还留下些零头给她。

    “跑了半天累了饿了吧？”林晗玉歪头眨巴着眼睛问。

    “莫非你要请我吃饭？”

    “对了。走，咱们去大丰饭馆的城西的分店，喂饱五脏庙，顺便看下今天的新菜的反应。”

    *

    林晗玉和林楼杰果真走到了城西的大丰分店。

    这家店小二不识得林晗玉，见他们进来，忙问“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林楼杰道“吃饭。”

    小二边往里迎又边问“二楼有雅间，一楼大堂也有空桌，客官是？”

    “大堂就好。”林楼杰知道林晗玉要看反应，自然得在大堂这种地方。

    小二带他们到墙角一张桌子坐下，顺便报菜名。

    将店里的一些老菜报完了一遍，又问“二位客官，小店今天上新菜，丑妞豆腐，这道菜可是限量供应的哦，今日只有五十份，先到先得。”

    “味道如何？”林晗玉故意问。

    “味道嘛……”小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说实话，小的还没这个荣幸先吃上一嘴呢，不过咱家大厨说了，这道菜他敢打包票，不但入口是美味，还能养身健体，长吃有益，若是哪位客官不满意，小店二话不说，原价退钱。”

    限量供应这个点子是林晗玉出的，但不满意包退钱可不是她的主意，如此一想，朱红洗还真是肯冒风险。

    “好，那就试试你们的新菜。”

    林楼杰又点了醉鸽和一道小炒，一个汤。然后坐着慢慢等上菜。

    林晗玉则细心听，细心看。这家店小二和李三一样，一张笑脸讨喜，又口甜舌滑，当真是个不错的推销员，在他们后面进来的客人，几乎都在这小二的推销下点了新菜。

    一会儿，菜品陆续上桌。

    林晗玉有些紧张地听着四周的声音。

    “咦，这道菜好特别，这东西滑滑软软地，筷子一戳就破。”

    “入嘴好麻，好辣，但……回味无穷，好吃。”

    “吃完我肚子怎么暖暖的？”

    “哎呀，那个……”还有女人嘴角带笑，略为羞涩地小声朝同伴说着什么。

    几乎是清一色的好评，林晗玉便放心了。

    两人也和其他食客一样，开始吃了。吃到一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哎呦哎呦的声音。

    林晗玉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有人捂着肚子翻倒在地，嘴里大声嚷着肚子好疼。

    其他吃客都吓得停下了筷子，其中有些人听说过锦绣饭馆推出的豆腐菜式吃坏人的事情，担心这里的豆腐同样有问题，可是反复感受，身体却是一点不适也没有，反而通体舒畅。一时也不知道继续吃还是结账走人，干脆干坐着看情况。

    店小二有些紧张地朝倒地的吃客走过去。

    “客官，你哪里不舒服？”

    “还问哪里，我全身上下就没一处舒服的，肯定你家的什么丑妞豆腐有问题。”那人朝小二怒吼，那双有些外突的眼睛此时血丝满布，真真有点吓人。

    其几个同伴此时也向四周的吃客道“你们瞧瞧，我兄弟都痛苦得满地打滚了，这东西肯定有问题，大家快别吃了。”

    说完，其中一人将那碟吃剩下一半的丑妞豆腐泼到了地上。

    林晗玉皱眉，吃个饭还遇到碰瓷的。话说这碰瓷的阵仗还挺大的，一共四个大男人，有人做受害者，有人起哄，有人假意拉劝，有人负责观望，倒是团队出马，精诚合作呢。

    尤其是那个受害者，看来是用了点心找的。那人个子高瘦，双眼鼓大，全身易汗，激动时手脚不自主地打颤，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怕真的会相信此人是吃了东西中毒了。

    这种行径十之八九是同行花钱买的专业黑粉。

    “什么情况？”林楼杰挑眉。

    “碰瓷呗。”林晗玉不以为意，生意做得好自然就有人眼红，哪个世界都一样。

    “碰瓷？”林楼杰不愧是天才宝宝，如此现代的名词居然秒懂，下一句便问，“你想怎么办，报官还是？”其实他想说，直接扔出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事，无需麻烦官老爷了。坏人靠演，好人靠脑。附耳过来。”林晗玉让林楼杰凑过来，在他耳边细语几句。

    “好办法。”林楼杰笑着起身，朝那耍泼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正在满地打滚，见来了个人，以为是普通吃客，滚过来就抓住来人的腿，抱上去，边哭边诉。

    “客官来评理啊，这家店要吃死人了。”

    林楼杰皱眉，好手好脚的人，什么事不好做，偏偏做这种碰瓷的事。

    “这位兄台，在下是个大夫，见兄台难受，不如给你看看。”

    那男人刚才还抱着紧，突然甩了大腿滚出一丈远。

    “什么大夫？不会是和店家一伙的吧。”他远远地嘀咕。

    “哪里哪里，在下刚才就在那桌吃饭呢，听到兄台叫唤便过来了，跟店家确实不熟。”林楼杰拍了拍他刚才摸过的裤管，蹲下身来。

    “在下真是大夫，专医疑难杂症，不信，你让我看看便知。”说完目光炯炯地望着那人。

    “对啊，既然不舒服，让大夫瞧瞧才好。”其他吃客劝道。

    “有病不让大夫瞧，怕是有什么猫腻吧。刚才叫得那么大声，也不像是真有事的样子。”有人明眼，看出来些问题。

    店小二一时也搞不懂突然杀出来的这个大夫是好是坏，静静地站在一边减少存在感，只看不说话，却朝另一个跑堂小二轻轻摆了摆手，意思是去里间找老板出来。

    那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拒绝，只好重新滚了回来，伸只手出来放在林楼杰面前的地上。

    林楼杰伸手探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扁嘴，倒叫那男人好些心慌。

    他最近的确有些不舒服，可是问过好几个大夫，都说他这病从未见过。其实就算大夫说能治他也没钱。

    这病长得怪，脖子一天天见粗，双眼也一天天见鼓，明明吃得多，身体却越来越瘦，躺在床一动不动也会出一身的汗，脾气也越来越差，易躁易怒，亲人都不待见，原来的雇主也将他赶了，所以他一个七尺男子才愿意为了几个钱来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大夫，怎么样？”他小心地问，一是怕揭穿他装病造谣之事，二是心里多少也期许着眼前这位大夫能看出自己的病治好自己。

    “不好，大不好。”林楼杰摇头，神色沉重，“如若不治，命不久已啊。”

    “啊……”那男人差点当场吓晕，抓得林楼杰更紧了，“如何大不好？还求神医救治啊！”

    见林楼杰眉头一皱，他干脆拉着林楼杰的腿管扑通跪下，这一经吓，那男人早就将碰瓷的事情忘之脑后，一心只想着如何残喘着自己一条小命了。

    林楼杰见火候已到，低头问他，声音不大，却能让场中众人听得清楚。

    “你是不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多饮、多食、多汗，且越来越瘦，动则激动，手足直颤？”

    “是是是，大夫真是神医啊，的确如此，苦不堪言啊！”

    三个同伙还来不及阻止，那男人已经如实述来，点头如捣蒜。

    哦……

    众人哗然，原来此人身体早已有疾，却来此地装模作样讹人钱财，坏人名声。

    那男人此时也醒悟过来，当场懵了，半晌说不出来话来。

    “此等用心不良之人，赶出去！”

    不知谁吼了一声，场中便有人扬些吃剩下的骨头、剩菜往那四人身上丢。其他三人见事情败露，边挡边往门外走。那高瘦的男人叹了声气，无奈爬起身来，慢慢往门外走去，因为走得慢，一头一脸都是饭菜。

    “等一下，饭钱总要结吧。”店小二适时出现，讨要饭钱。

    高瘦男人一愣，这才发现同伙都跑光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无奈从腰间掏出钱袋子，倾倒而出，就五个钱。

    小二收起五个钱，朝那男人不耐烦地摆手，“赶快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男人羞愧小跑而出。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了场，事实证明了大丰酒楼的丑妞豆腐并没有毒，吃客们又纷纷坐下重新拿起筷子开吃。

    林楼杰也走回桌坐下。

    刚吃没两口，就见店小二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林晗玉见此人与朱红洗三分相似，便猜是这店的老板了。

    朱老板走过来拱手道谢，“感谢二位刚才出手打救了小店，小可无以为报，这顿饭就当小店请的，还请不要嫌弃。”

    林楼杰笑，“老板不必客气，救场的是这位小姑娘，并非在下。”

    说完笑意更深了，补了句，“而这小姑娘嘛，救场也是应该的。”

    朱老板这才朝那小姑娘仔细看去，这一看便知了，脸上立即堆笑，再次拱手，“原来是林姑娘来了，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林晗玉莞尔，这脸上的青记倒是成了她的名片了，一认便知。

    饭后，林晗玉坚持还了饭钱，朱老板也不强求，送了她一瓶好酒。

    两人提着酒走出饭馆没多远，突然一个人冲了过来，林楼杰下意识地就将林晗玉护在身后。

    “大夫救命啊。”那个跪下直接大声磕头，每一下都撞得额头呯呯直响。

    林晗玉走出来一看，原来是刚才碰瓷的那个男人。

    倒是醒目，知道碰上能医他病的大夫，因此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

    林楼杰望了地上男人一眼，然后问林晗玉“你才是那个大夫，你决定。”

    林晗玉因为上一世养父的过劳而死，对医生这个职业还心有阴影，说实话，这一世，她本不想重操旧业，只想嫌点小钱，长命百岁的活着。所以，很拒绝大夫这个称呼。

    可是一旦被人叫了声大夫，或者说看到病人就在眼前难受，就像在那一世，只要披上了医生的白大褂，她就能忘记一切，眼里心里只有治病救人。

    “你的病并不太好治。”林晗玉慢慢开口。

    刚才在店里，她发现了他的病症，所以才告诉林楼杰引他自己在情急之下说出病史，但这病……真心不好治。

    现代医学称之为甲亢，全称是甲状腺功能亢进。临床上通常会用西药治疗，疗效虽不快，但效果还是有的，可是中药治疗，她还没试过。

    “求姑娘可怜，治治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可是自从得了这病，模样难看，脾气又差，附近的老板都不肯用我了。”那男人又赶紧磕头，呯呯直响，下下见血。

    林晗玉沉思半刻，“行，我试试吧，但效果好不好就不能打包票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那人见林晗玉肯治，这才爬起来。

    路边有座小亭，林晗玉让那男人一起走过去坐下。

    “伸手出来。”她道。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手腕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出来。

    “伸舌。”

    他又迟疑了一下，将舌头伸了出来。

    望闻问切结束，林晗玉思量。

    她系统学习的是西医，凡事碰到疾病总是先以西医的思维模式去想治疗方案，所以刚才一知道这人是甲亢的时候，她脑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是治不好，不好治。可是，先把他的西医病名给遮盖住，单纯用中医的整体理论去看呢。

    林晗玉突然灵光一闪，对啊，她怎么忘记了，养母常说过，中医与西医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辩症论治的理论思想，一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另一个则是将人看成一个整体，一病而牵全身，治疗上则是调动全身的机能最后达到治病的效果。

    如果是这样，那针对此人的病症，完全可以用保肺复脉的生脉饮。

    见林晗玉眉开，林楼杰便知她已经想到良方了，啪一声撕下一块衣摆铺在石桌上，又从头上取下那只毛笔，倒了些酒在笔头沾湿递给了她。

    林晗玉接过笔，写下生脉饮的药方。

    “此方虽不能一时治愈，但能帮助你抑制病情，久服，必有良效。”

    那男人千恩万谢，接了方子小心地放进腰里。

    “这诊金……能不能先欠着。”身上唯一的五个钱刚才已经付了饭钱，他是真没钱了。

    “没事，以后别再做昧着良心的事就行了。这方子你先吃七日，七日后去大丰饭馆城东店跟小二李三说找我复诊的，到时见面我再给你换方。”林晗玉道。

    那男人抿嘴半刻，嗫嚅道“小人姓张，名充，刚才那事是一个本家亲戚许了五个钱让我来做的，说是他不能白受了罪让别人得了好处。”

    说完，他便跑了。

    本家亲戚？姓张？

    林晗玉明白了，这张充言外之意就是说这事是锦绣饭馆的张权叫他来挑事的。

    林晗玉和林楼杰对视交换意见，看来得让朱老板小心张权了。

    *

    到了傍晚时分，林楼杰才和林晗玉还有三匹马回到了林家村，一路人，村民侧目，纷纷议论。

    “你猜他们在说啥？”林楼杰骑马在前面，歪回头问林晗玉。

    “大概是羡慕我们有马吧，毕竟这村牛都只有几头，咱们一下子拉了三匹马回来，不议论才不正常吧。”林晗玉道。

    “嗯，这是其一。”

    “难道还是其二？”

    “孤男寡女，非亲非故，同行同骑，难道不会惹人非议？”林楼杰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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