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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崇祯十三年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午夜奇袭(一)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午夜奇袭(一)

    拿下了岳池,护国军第一团很快召开了战后总结会。

    会上,团长贺曾柄高度评价了重后建的第十营第二连在城墙上的坚决突击,认为他们及时封闭了北门这个岳池土暴子的主要逃生通道,从心理上摧毁了敌人的抵抗决心,建立了岳池之战的头功。更重要的是,第二连的战功,挽回了第十营甚至是第一团广门铺战斗失利造成的恶劣影响,对第十营重新成为护国军主力营挣回了机会。因此,第十营将优先获得补充。

    有了团长的承诺,第十营第二连和整个营一起,迅速得到了人员和装备补充。从崇祯十四年腊月二十八到十五年正月二十三,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第十营重新变得齐装满员、生机勃勃。新来的补充兵,既有赵  荣贵部的官兵、也有来自合州的团练,更多的则是岳池本地被土暴子裹挟的丁壮。

    这些丁壮穿上护国军的军服后,强烈要求将他们额上或脸上的烧疤去除,但是总监军部下了一个命令,指出目前去除烧疤,在医学上、时间上和政治上都不可行。只有等将来全川平定,有了充裕的修整时间,才能大规模地为土暴子曾经裹挟的百姓去除痕迹。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强化练兵,准备迎接新的大规模战斗,向土暴子复仇。

    除了士兵的补充,第二连还得到了大量干部的加强。

    刚从总监军部调来一名据说是打过仗的小干事,名叫姚丞国,担任了第二连监军。这位精力充沛的年轻监军一到连队,就宣布他的小名叫姚二娃。士兵叫他大名、小名和职务都可以,他都不在意。但如果士兵贪生怕死、劫掠百姓、违反军纪,他就非常在意了。

    很快,第二连的士兵就知道姚监军没有给他们说笑。正月初七,几天前还是赵部哨总的一名副班长在北门外的城厢买东西,顺手拿了一个蒸馍。老板不依,这副班长两个大耳刮子打过去,于是事态升级。姚丞国立即采取了行动,他向营部写了报告,请求组织军法会审。护国军副总监军兼第一团监军李存良认为此事对严肃军纪很有教育意义,便决定公开审判。

    三日后,军事法庭在岳池县北门城楼上隆重开审,第一团建制下的各营连均派代表参见旁听。岳池士绅百姓,尤其是来自北门城厢的老少爷们把城墙上站得满满的,连城楼下也全是人,许多人甚至爬上了房顶和树梢瞭望。

    军事法庭由七人组成。团营连三级单位派出军官士兵各一人担任法官,护国军副总监军兼第一团监军李存良亲自担任主审。姚丞国作为被告所在单位的监军,自然充当检控官。

    庭审中,姚丞国指控这名副班长的行为,已经违反了三大军纪中的第三条:“不得奸  淫掳掠百姓”,按军法当斩。

    如此严厉的指控,却并未让那犯事的副班长慌神。他辩解道,他并不是有意白拿百姓的吃食,他只是为民除害。这个老板一贯缺斤短两,证据便是他摊子上的蒸馍比其他商家的都要小!

    其他商家的证词和老板本人的说词也似乎证明了被告的辩解:这老板从外地买来了一些包谷舂成粉,与米粉掺在一起。岳池产米,包谷并不常见,因此廉价的包谷粉比米粉还卖得贵。这个老板靠着这一手,不仅赚了钱,还挤兑了周边小吃店的生意。

    就在李存良担心一个连监军的水平能否对付这样的官军老兵痞时,姚丞国显出了他的真本事。

    姚丞国大声指出,军纪中所谓“掳掠”,就是抢劫;所谓“百姓”,就是守法良民。这个卖蒸馍的老板明码标价、依法经营,靠劳动和智慧赚钱,那便是守法良民;而这位副班长拿了老板的吃食不给钱,那就是抢劫。如果真有所谓“为民除害”的必要,那么这位副班长应该听从他的上级——排长、副排长或班长的命令再行动,否则他就违反了军纪第一条“一切行动听从军令”,按军法一样问斩。

    姚丞国的辩论术并不复杂,可是那位老兵痞却一下傻在了原地,不

    知如何回答。

    姚丞国乘胜追击,将连上一名叫牛满仓的士兵传来作证。牛满仓脸上留着大块烧疤,一上来便向军事法庭和旁听的百姓举报:那副班长一贯仗着手中刀枪欺男霸女。三日前,副班长曾胁迫一名年轻女人交  欢,只因为那女人的男人跟着土暴子跑了。副班长在干那事时,还强令他在附近望风。

    事后,那副班长威胁他,如果敢于说出去,就让他在战场上先死。他从过贼,脸上有疤,自觉低人一等,所以未能及时举报。后经姚监军开导,明白了护国军的职责,也明白了护国军对参加过土暴子的士兵并不歧视,所以他今天勇敢地站出来,要为护国军除了此害。

    真相大白。

    那副班长当即被判了斩首,立即执行,姚丞国也在士兵中建立起了威信。可没等第二连的新兵完成全部训练科目,第二连就接到了出征的号令。

    ……

    崇祯十五年正月二十二日半夜,第十营二连得到号令,编入世子亲率的特遣支队,立即向保宁府出动,平定王朝阳兵变。

    经过紧张的准备,第二日一早,十营二连一百八十名官兵在清冷的晨曦中踏上了出征之路。

    因为是秘密行动,他们没有来得及与全营将士告别,只有营长尹家麟、营监军朱平杸和第三连连长方鼎铉三人前来送行。

    营里的小道消息说,三人都升了官。尹家麟本来级别就是正团,这次的新职务是顺保护庄总队副总队长,兼任广安大队大队长;而朱平杸则升为副团,出任重庆护庄总队副监军,给他爹当副职。方鼎铉升为副营长、代营长,接替尹家麟掌管第十营。

    尹家麟和朱平杸对杨天波在岳池之战中恢复了第十营的名誉极为感激。他们俩一合计,做出了任内最后一项重大决定:将新配发给第十营的一门虎蹲炮,连同炮组一并配属给第二连。方鼎铉虽然舍不得,但是他有一个左护卫的好友在火器局,因此他知道,新式的火炮很快就要发下来。于是,在左护卫里素以铁公鸡出名的方鼎铉很大度地支持了尹老大的决定。

    崇祯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晚上,连续行军两天的十营二连顺利到达了顺庆府江对岸。按照命令,第二连将渡过嘉陵江,在顺庆府修整,一面巩固顺庆城防,一面等待后继部队。

    然而,就在船队即将离岸之际,原三连副连长、现在特遣支队指挥冯如豹的一封手令出现在两位连主官面前。

    行军路线发生了变化。十营二连不过嘉陵江,而是转向新政坝、土门场和金城镇;

    作战对象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王朝阳叛军,而是他们的老对手:土暴子;

    任务更发生了变化:作为特遣支队的先锋,进军金城寨,解巴州之围!

    杨天波和姚丞国搞不清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还是依照冯如豹的命令迅速为士兵们做了动员,然后转道向蓬州进发。

    正月二十六日,十营二连到达蓬州,并为本连和后继部队都找好了向导。第二天一早,十营二连再次踏上了漫漫征程。

    出了蓬州,很长一段路都是沿着嘉陵江的左岸在走。

    连长杨天波跟着向导走在全连前面,兴致勃勃地眺望着两岸的景色。听说去年陈有福罗景云第三营北上新政坝,走的便是此道,他便向向导打听。

    向导是个头缠白布,身体很壮实中年汉子。看他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便知道长年在江上跑生活。

    那向导像是个锯嘴葫芦,一路上半句话都不说。熬不住杨天波连续追问,这会儿终于吞吞吐吐,冒出一句话来。

    “听我妹子说,你们护商队改成护国军了。那些官军也要改成护国军,你们和官军……”

    杨天波挥挥手,毫不迟疑地回答。

    “护国军就是护商队!那是换汤不换药!官军不能打,又没有粮饷,只好让蜀王府收编。依我看,以后四川就没有官军了,只有一支

    军队:护国军,都归我们世子统率!”杨天波说着,一脸的自豪。

    “那官军以后就听世子爷吩咐了?”那向导再次确认。

    走上来加入对话的连监军姚丞国明白了向导的心思。

    “那当然!官军由蜀王府发饷。不过那是有条件的:他们若是不听调遣、不守军纪,便依我们蜀王府的军纪严惩!”

    听到是官军并入了护国军,那向导顿时连声不迭。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我们监军是出了名的黑脸包公,若有士兵犯了军纪,你只管找他!”杨天波指着姚丞国对向导笑道。

    “我们连长是世子亲自培养的战斗英雄!”姚丞国也不示弱,“马上能放铳,又能使长枪。靠着一柄刺刀,便能把七个土暴子赶下城墙摔断狗腿!”

    杨天波与姚丞国互相吹捧,倒让向导使劲点头。

    “你们都是好汉,护商队的官兵个个不是孬种!我爹去年九月给护商队拉纤,结果没想到坐船的与拉纤的一起当苦力。我爹身旁那个拉纤的大高个的兵,后来才知道便是陈营长!在长平山大败土暴子的陈营长!”

    “喔,原来你爹认识陈营长!”姚丞国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光亮的牙齿,“只是陈营长现在是陈团长了!他以后还会是旅长、师长!”

    “世子爷选的人,都是张三爷那样的天兵天将!”

    川北的百姓大都崇拜猛将张飞,向导也不例外。

    “可惜山里的土暴子太多了,你们这点兵怎么也杀不完呐!”

    “谁说的?”他们身后一个三角眼吊眉毛的军官叫了一声,“世子爷教育我们,只要军民齐上阵,天下一定会太平!”

    “黄三星,你也追求进步了!都会背诵世子语录了!”杨天波大笑起来。

    杨天波口中的黄三星,便是在岳池城墙上献上丢鞋惊敌之计的那个街痞,大名黄金刚,成都街面上浑名黄三星。因为脑袋滑溜,作战有功,他被士兵们推选为副排长。不过,也有人对他不服气。比如另一个士兵在推选会上揭发他,说他某年某月某日,曾经偷看女人洗澡。女人告到卫里,他被百户老爷吊打了三天。

    杨天波当然知道他的部下原来是群什么样的货色,觉得黄三星也算是人渣中的精品,于是力排众议,让他当了一个兵头将尾。

    黄三星没有在意连长的讽刺,反而很得意地回答:“那是!世子语录背得好,三天一小步,三月一大步!为啥?世子爷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你爹呢?”姚丞国不想与黄三星搭话,便问向导。

    “我爹……”

    被问到爹,向导的脸立即垮了下来,一股泪水突然涌出。

    “我爹……去年腊月十三,狗日的土暴子突然冲进我们史家村。我爹没跑脱,被土暴子活埋了!我和娘在山上采桑,这才躲过一劫!”

    “是吗?你家里的其他人呢?村里人怎样?”杨天波关心地问。

    “我家除了我爹,都没事。三个妹子去年进了织造局,在蓬州的织造坊里上工;两个弟弟在蓬州护庄队,听说开到了渠县啥地方打土暴子。我老娘腿脚不便,我是老大,只好留在家里,闲时拉纤,忙时种田和养蚕。可怜村里的乡亲,一下就死伤几十个!现在我们史村,丁壮只剩了我一个!”说着,向导捏起了拳头。那拳头晃动着,仿佛有巨大的力量却无处着力。

    “我们护国军会为你爹和乡亲们报仇的!”杨天波咬着牙齿道。

    “对,血债血偿!”姚丞国也恨恨道。

    军队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前进。很快道路下方的江岸边出现一个大镇。向导称那是斜溪镇(今蓬安县金溪镇),以出产贡酒著称。只是他也好久没来过,不知道镇里还有人没有。

    杨天波下令全连就地休息,让黄三星带上一个组前去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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