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夏已经不流行阵前挑战,但现在心里已经极为蔑视靖康将士,为打击靖康军队的士气,开始不再约束健儿到两军阵营前骂战。东夏选武体系成熟,军府挑选出挂上号的健儿,因为慎重,临行前再由同袍们热身指diǎn,到了阵前,锐气、体力、勇气都处在巅峰,他们一走一骂,靖康一方往往不甘示弱,出人应战,然而前面几次挑战,往往通名报姓之后,靖康一方都是掉头疾走。
东夏这边儿一问上去过的军卒,便弄明白怎么回事。
那靖康军队出马的都报名报姓,自云身为何职,往往都是以武敢闻名的将领,不管有没有实权,秩序都不低,以为东夏一方上来将领,参照健威的举动,斩首后意义重大,这才在上官派遣之下硬着头皮上来,然而一问敌手,东夏出来的不是一卒就是一底层军官,那是掉头就走,怕输了失了身份,赢了只斩首一名东夏的无名小卒,不算战功。其实倒也不是靖康将领足以轻蔑的角色,东夏军队区分职、爵、武士级,勇武的士卒往往爵并不低,考过武级……挑动这个事情的东夏将领一琢磨,就责怪説:“人説我们东夏人懣,你们还真懣,谁定让你们报上真名,自称大将就行了呀。”
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再有卒子上去,张口10dǐng10diǎn10小10説,就是大将某某某。
只见一上午工夫,先上两个府兵,接下来就是大将倾巢而出。
他们有的是将自己的姓名前冠上大将头衔,有的干脆就冒用自己崇拜的大将。
于是有人吆喝説:“某乃东夏平国公爵赵过是也。”
有人吆喝:“吾乃重骑营尉迟迥是也。”
文质彬彬的吴班和纳兰容信都有人出来冒充,上来的人就喊,传到后方就是一阵哄笑。
都是东夏排上号的重要人物出场,靖康一方怎么不欣喜若狂,但见将领不断驰骋而出,通名报姓一番,厮杀中胜负飞快分出,往往东夏府兵挑了颗首级走,留下一匹空鞍的靖康军马在阵前悲鸣。
东夏大将次序出马来挑战,这是多大的事儿,很快引起董文的重视,然而午后跑过来,十几场挑战结束,东夏竟全功而返,靖康只有两将见不可力敌,飞驰而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下午“牛六斤”出场,董文寨头上看得激动,二话不説派出麾下虎将。
双方在阵前大战,两方声嘶力竭地呐喊。
最后那牛六斤以受伤为代价,阵斩董文手下排上号的猛将童文虎,然而胜负分出,两个阵营都是胜利一样欢呼。
东夏欢呼,那是自己一方又斩首一枚,健儿回还。
靖康欢呼,那是用童文虎一命竟换来靖康大将牛六斤受伤,趴在马上回去。
战到夜晚,靖康竟无一获胜,不知多少靖康猛将死于马下。
狄阿鸟面前被人不断呈上首级,几十名头盔鲜亮,爵板一丝不苟的首级一字排开,他的表情那是丰富极了。
不要説一天挑战全功,就是再挑三天也会是全功。
北人本就身材高大,弓马娴熟,东夏军府的条件又好,养练士卒全以实战为主,兼以系统全面的武典操训大纲,整个儿猛将悍卒辈出,每年申报武级的人,排队都排不上,官府只好给他们下上限制,延长时间到两年、三年一次。而这些军府里排上号的每年要参加全国个人武艺大比,为争得荣誉,全营都围着他陪练,不单只是骑步对战的科目,往往还会有翻山过河,绝地求生……养尊处优的靖康将领个人武艺再佳,却不能逾越几座高山,一是常年累月每日数里的体能训练,二是视死如归的勇猛斗志,三是自幼马背上长大的娴熟,四是没有提升自己的参照,对各种战法的总结。
健威出场,轻而易举斩杀东夏一将,皇帝一奖赏。
之后他就像登天梯一样就能率领几万骑兵,想必若不是战场上没回来,不久之后就有实职加身。
这种事例,无限鼓励着阵战单挑往下进行。
但众人却弄不清楚,健威经他祖父调教,武艺到了什么程度,而斩杀的根本又是东夏不入流的新卒。
狄阿鸟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这几十颗人头。
要知道靖康那边的武学一塌糊涂,各种讲武堂,更是没有几个像样的,本身没有操典,将领稀缺,有一些是世代为军,而有一些,那是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结果一天之内,就交来几十颗人头,这可比打一仗,小胜一场给靖康带来的损失大。
他围着绕走两圈,哭笑不得,给一起观瞻的大将们説:“再这样战下去,靖康的将领是不是全要交代到这儿?”
顿时有将领接话:“大王平日约束我们单挑敌将,日后怕是要改改了。”
改不改是后话。
这几十颗人头,对靖康军队的士气打击够大了,不要説士气,只怕些许军队在指挥上都成了问题。
赵过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赵过再把朱彰斩首带回来,明着给皇帝送回去,等于是告诉他们全军上下,北平原的援军来不了了。
你还能撑吗?
狄阿鸟忍不住説:“再这样打下去,孤就不想与他和了。”他笑道:“你们想挑战,继续挑战,要是明天再带回来几十颗这样的人头,孤随你们,咱不与他们和了。他们不配和咱们议和。”
常子龙笑着説:“他们明天就学精明了。”
董文的确走在学精明的那条道上。
到傍晚起,看着那么多将领回不来,他就开始着急,也不观战了,满营遍访猛将,他也想好了,即便是卒子也没关系,拉来冒充,一定要把东夏的大将们拉下马十个、八个。数万军队的阵营绵延一片,那是带着人,派着人,逐营寻找、挑选,甚至询问。最后挑出来了百余人。
营里底层的士兵多数都是种地出身,见识了东夏大将们的勇猛,因为愚昧,与董文寻找猛将的同时便议论开了:“东夏的大将个个都这么厉害,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怎么可能打赢他们呢?”
皇帝也听説了,心里忧虑的没边,他也没有谴责董文,或者觉得董文做得不对,也是与身边的人讲:“我们靖康人口千千万,天赋异禀之人万里挑一也应该可以战胜他东夏才对,为什么几十场竟然一场都不赢?为什么狄阿鸟收罗的都是猛将,我们靖康就收罗不来?这些人上去就被杀,配作将吗?武艺不行怎么打仗?”
他听説董文下营寻勇,连忙赏赐美酒,告诉説:“寻到勇士,以朕所赐美酒给他们壮行,明日再战,一定要大获全胜呀,否则军心一定荡然无存。”
皇帝也把标准降得极低,要求説:“我们人多,上去的又不是大将,用十个换他一个就行。”
第二天天一亮,靖康这边先发起挑战了。
有人飞马驰出,要挑战赵过或者谁谁谁。
东夏军队一片欢笑,同袍们故意去找昨天冒充的军卒,告诉説:“找你呢。要不我替你去。”
还真有替的,其中一个昨晚拉肚子,便是同袍dǐng替而出,反正盔甲看起来差不多,没没有人认出来。
一天下来三十三场,又是生死决战。
东夏败一阵,折了自称大将博广大的军卒一人,靖康败三十二阵,折了三十一人,战死比例百分之百,因为他们喝了皇帝的酒,打不赢也不敢退。
死人空马拉回去,董文带着文武伤戚戚地看着,不断有人安慰他:“咱们换了大将博广大的一条命,説值也值,给皇帝报喜。你这里头毕竟挑的有卒。已经够划算的了。”
得报喜,不报喜咋办?
董文报上去了,掐掉三十三阵的三,説总共三十阵,赢了十一阵,输了十九阵,斩杀敌方大将六个,其中有大将博广大。
博广大是谁呢?
管他呢。
狄阿鸟曾化名博格阿巴特,给赐姓一样,有了大将博大鹿、博小鹿?博广大,想必也是这一级。
晚上又要访勇,昨天访来的,撑不了几天。
问来问去,竟然问出个猛将来,何人?熊熙来呀。
董文二话不説,找了些补品去看熊熙来了,他只是多diǎn希望,希望熊熙来能好起来,明天给他dǐng一阵。
到了,找到静养的熊熙来。
一説情况,熊熙来惊呼道:“你们疯了,拿将领与东夏相拼?”
熊熙来在东夏呆过,他告诉説:“我接触军队少,但还是听説,狄阿鸟为了练兵,集合武将武卒之力,甚至医学大家,乃至画师、算师,编纂一部武典,作为军事训练的根本,士卒们平时吃什么都要严格安排,陶镇北多次派人潜入,只弄到了一鳞半爪,即便如此,借鉴过去,也使得备州军成为天下雄师。如今十多年过去,这些被他用武操典训练出来的东夏府兵之强悍非朝廷所能想象,内中多有拔山扛鼎,箭无虚发者,那是翻险山、过恶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据我女儿讲,有的人都能够咬一把短刀,徒手攀爬数十丈的城墙。狄阿鸟的嫡子才十四岁,是我的学生,他就都能够做到呀。”
董文失色道:“比得过荆人?”
熊熙来苦笑説:“我虽没见过荆人,但敢肯定,狄阿鸟所养悍卒冠绝天下。战场上人多,刀枪密集,兴许可以靠着人多取胜,单独挑战,你这是在以自己之短敌别人之长。”
董文神色不定地问他:“先生身怀勇力,若是出马,是否可以战胜之?”
熊熙来愕然道:“我?”
他摇了摇头説:“论步战剑法,十几年前我还能擒下王镇恶这样的猛将,但论弓马娴熟,我差到哪去了,阵战上,人家能一枪就把我挑了。”
在董文的惊惧中,他又説:“今天你三十阵赢了那么多场,我怎么不信呢?”
董文低声説:“其实只赢了一阵,斩首了大将博广大。”
熊熙来説:“我没听説过大将博广大,也许不过一卒。”
他老想讲及自己认识的人,也许是内心中也隐隐自豪:“我的学生李虎从高显归国时只有十三四,高显的将领较量他武艺,那都是虎豹熊罴一样的角色,动不动被他挑翻。不要在往个人武勇上下功夫,传闻中,狄阿鸟和他的几位猛将都已经可以张开五石之弓。五石的弓呀,那是真正的霸王之力。”
董文知道这是事实,他父亲回家之后讲的。
他请教説:“我们怎么办?士气因此回落,已无一战之力。”
熊熙来请求説:“求和。尽快求和。越久拖越暴露我们的问题,粮食恐怕也不多了,一旦你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时候,狄阿鸟又不是傻子,他还张口闭口与你议和呢?”
董文往天上指了指,压低声音説:“天子要是肯就好了,要不你去劝劝。”
熊熙来diǎn了diǎn头。
二百四十五节 阵换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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