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盈担心地从窗帘缝隙向旁边看去,在暗夜的背景下什么也看不清。她顺着窗边的墙壁慢慢蹲下,最后坐在四周卷起毛边的地毯上。这是张粗呢地毯,深红的底色中间绘着一簇白玫瑰。地毯靠近窗边的两个脚上还坠着金色的流苏,现在磨得只剩下系流苏用的绳结。
“陈盈,是我。”这次又有人敲响窗上玻璃。她听见汪屹的声音,循着窗帘边缘看去,见他正一个人立在阳台上。
她拉开窗帘,正要打开窗框上的铁栓。他却连连摆手,阻止她。
“刚才吓到你了吧?”他隔着窗户说,“对不起。”
“别再跳来跳去,这里毕竟是二楼。”她尽量平静地提醒。
“这个——小事。”他咧嘴一笑,“这样的夜晚,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刚才看你没回应,以为你睡了。后来又怕你疑心有人入室抢劫,所以再过来和你说清楚。”
“嗯。”她借着月光研究他的脸,心里掂量这些话的可信度。
“可以和我说说话么?”他拉过阳台上唯一一把椅子,坐在她的窗外。她拉起四分之三的窗帘,正好可以让月光投进屋里。她蜷起双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抱住膝盖。
“可能是生日的缘故,总想找个人聊天。”他开始说,偶尔看看夜幕下的伏尔塔瓦河,整条河流现在变成黑色,横跨其上的各座桥梁随着行人身影的走动,闪动着光芒。“每次过生日,我都会觉得日子过得很快。匆匆忙忙,一年就没有了。我们害怕自己闲着,总觉得那是一种罪过,唯有忙碌才能体现价值。我们不停地向前,不停寻找延伸的方向,不断求新、求变,唯恐因为不知道一些事情而被时代淘汰。有太多的知识像一次性餐具那样被认识、被消费,然后丢弃——头脑变成了筛选器,忙着过滤,留下新知识,淘汰旧思想。”
“也许人需要遗忘,如果所有记忆都不肯舍弃,生活将变得不堪重负。”陈盈说。
“你说的对。可是很奇怪,人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主动权,时间会在抹去一些的同时强化另一些的存在。”
“比如什么?”
“比如我爱你。”他安详地说,“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无法忘记。即便自我催眠了很多次,还是不能就此忘却。我不想承受没有你的生活——无论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
陈盈看着他在外侧窗户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一个不太规则的圆。
“我在荷兰看见一个中国旅行团,里面有个女孩和你梳一样的长发。”他继续说,“就在梵高博物馆里。我跟着他们从一楼走到三楼,看遍了所有手稿和油画。最后他们停在入口处的商店,大概是打算买些纪念品回去。她执意挑选一幅《星月夜》的仿作,一个貌似她男友模样的人付了钱。自那一刻后我便没有继续追随,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
她静静地听着,头靠在一边的肩膀上。他舒展开双腿,仰头望着星空。
“后来我去了海牙。”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有看她,“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又去了席凡宁根。可能因为是冬季,北海的风吹得我们牙齿打颤。他们俩没待几分钟就喊着要回去。我沿着海滩走了一圈,捡到一根还算完整的角嘴海雀羽毛,总算不虚此行。”
“从海牙回来,他们计划去巴黎,我也跟着走了。”他接着说,左手贴着玻璃抚摸她脸颊的轮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那是蜜月圣地,世界时尚之都。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卢浮宫、香榭丽舍大街……不用我多说你也能在网上找到它们的图片。我想我不适合去这种浪漫的地方,迪士尼和圣母院都激不起我任何兴趣。第一天晚上另外两个人嚷着要去看巴黎夜景,我独自待在宾馆上网,只想知道你在哪里。”
“我离开荷兰时突然做的决定,没有通知任何人。”她解释。
“我知道。所以一看到你的回信,立刻决定过来找你。”他说完苦笑了一下,“最后一刻订的机票,刚买完就没空位了。”
陈盈站起来,隔着窗户触碰他的指尖。
“不过我觉得很值得。”他站起来直视她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眸子闪闪发光,“看着你穿条旧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收拾水果、煮汤,或是做点别的什么。就连你刷粘在胡萝卜上的泥样子都很美。你讨厌虾的硬尾巴,每一只虾的壳都要被仔细剥光。在这样家庭式旅馆里,有你为我做生日餐,让我觉得布拉格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陈盈看着他,月光在他身体一侧留下长长的影子。他呼出的哈气喷在玻璃窗上,留下白色的印迹。她默默地打开两层窗户上涂了油漆的窗栓,定定地看着他。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略显瘦削的脸庞。
“你的手指好冰。”她说。
他伴着东欧初冬深夜的风大步走进屋,把她抱在怀里。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几乎被他压得窒息。他的头垂在她的肩膀上,颧骨蹭着她的额头。他抚摸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用衣服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她伏在他的怀里,听着颤动的心跳声不断传来。月光从阳台倾泻进室内,给屋内家具披上一层银白色的纱。
第三十二章 布拉格之夜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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