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雨在上午九时左右终于停了,到中午时分,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南方夏日的阳光洒在白灰色石砖铺成的广场上,类似桑拿房的憋闷湿热体感支配之下,偶尔刮过的凉风让人觉得格外惬意。
女孩停下慢吞吞的脚步,抬头仰望湛蓝天空。
一望无际的苍穹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南方常见的棕榈更是为这片有些过热的天空点缀出一片片绿荫,原本因为闷热而感到烦躁的心灵多少得到了一些舒缓。
这就是南国的夏天。湛蓝、碧绿、炎热、海风、鱼腥味、吵闹喧哗按照一定比例调和混杂在一起的夏天。
降低视线,可以看到高耸的白色方尖碑,不远处的建筑上悬挂着以强调团结与和解为主题的巨幅宣传画,广场四周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报关于众议院最新决议表决的新闻。树荫下三三两两的主妇推着婴儿车正在闲聊,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大笑。
不知那些人为何发笑,也没有想弄清楚的意向,女孩向着高音喇叭的方向稍稍加快了脚步。
播音员的水平不差,咬字清晰,抑扬顿挫的声线也不会让人感到枯燥乏味。但这种说话方式总会让人联想到帝国新闻节目的播报员,尽管语言不同,说话的腔调却极为相似。
宣传画里阳光穿破乌云从窗户洒入简朴的会议室,身穿正装礼服的各政治派别领袖围绕在密涅瓦周围握手言和,在和乐融融的画面下方,巨幅字体写着“共同承担,共同面对”。
望着宣传画里成为中心人物的密涅瓦,女孩总会觉得有些不协调。密涅瓦是缔造共和国的英雄之一、任期即将进入第四年的最高议长,但在“夜莺”的印象里,她只是偶尔回家一趟、擅自定下门限时间后对于晚归的孩子唠唠叨叨地说教、与夏尔王子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数独时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吵闹的古怪大姐姐而已。
遇上这种情形时,“知更鸟”和马赛倒是很容易就融入其中。地下工作者出身的“知更鸟”擅长推理,马赛曾经获得过区青年团四等公民组数独冠军。这类游戏正是他们擅长的,一旦加入,立即会变成对王女殿下和王子殿下的单方面碾压。接着又是一顿没大没小的争执吵闹,一直闹到就寝时间才算完。
——这就是和平的生活……吗?
“夜莺”漫不经心地听着广播报道新闻,内容似乎是有关共和国目前面临的形势和追加海上正规执法力量预算的必要性。介绍之前莱茵号事件中帝国一方提出的法理依据和诸国在面对同样问题时的处理方式方法,分析眼前形势,邀请专门的法学家和海洋专家就未来海上执法进行讨论,展望共和国海上力量未来的发展方向。
帝国也有类似的节目,而且画面里还附带各种直观的图表、照片、视频片段,请来的专家也更大牌,可节目的主旋律早就定格在“皇帝陛下天纵英明、神机妙算,帝国战无不胜,屹立不摇,区区宵小不逞之徒何足挂齿”的框架里,说来说去都是那点套路。和允许各种不同甚至争锋相对的意见共存的共和国节目还真是天壤之别。
每每听到这些对比强烈的新闻,心中产生安稳与自豪之余,总会伴随着产生一股强烈的焦躁,令她坐立难安。
不能只是这样下去,不能总是待在这里。
每当不明原由的焦躁感化作声音,在内心嘶嘶作响。
女孩便不由得想到。
我终究还是——
#############
“马赛,还没好吗?”
撒娇的语调似曾相识,似乎妹妹以前也是扯着自己的裤腿,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想要尝尝新鲜的蛋糕。
马赛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不擅长拒绝小孩,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也会尽力满足夏尔王子的合理要求。再怎么说,正在长身体的小孩不能按时吃饭,那滋味必定是很难受的。
只是身为面包师的儿子,他很清楚让小孩吃半生不熟的东西会出什么问题。本着面包师的尊严和责任,他看了看竹签上还没熟透的磅蛋糕碎屑,无奈的朝夏尔王子摇了摇头,无视背后眼泪汪汪的视线,马赛再次关上了烤炉。
“最起码还要15分钟。”
“还要等?”
“旧式烤炉就是麻烦一点,没办法。”
马赛家过去也是用的旧式面包炉,进入帝国时代后,为了遵循官方制定的食品安全标准还有社区防火条例,一咬牙买了一台全新的电烤炉。有了这种能设定时间、温度、火力的烤炉,工作量也减轻了不少,于是马赛也从家里解脱出来,安心就学了。
有一段时间没烤面包,手有点生,用的又是旧式烤炉,耗费的时间比预期更长一些。
万幸,他为了预防这种状况早就准备了后手。
小心翼翼地移开锅盖,不让上面的炭火落入锅里,随着白色的蒸汽向上翻腾,一股温和的芳香迅速填满厨房,一口气满溢到楼梯过道里,一堆主妇和小孩好奇的探出脑袋向这边张望。
“……完美。”
看着自己的拿手杰作,马赛开心的笑了起来。
牧羊人派(Shepherd's.pie)。阿尔比昂为数不多可以被称为美味的一道菜。不同于传统的派,牧羊人派没有酥皮,是用土豆、肉类和蔬菜做成的不含面粉的派。通常用三个土豆和适量蔬菜牛肉就能让人美美饱餐一顿,增加材料,换用更大容器的话,拿来招待客人也足够。
为了感谢居民楼里其他住户的关照,马赛足足准备了一大锅,分给所有邻居后还有的多。留下五人份的派后,他便将剩下的一大锅全分给了聚集在楼道里的领居们。等忙完了琐事,磅蛋糕也烤制完毕,终于空闲下来的马赛陪着夏尔王子专心享用下午茶和蛋糕。
“马赛。”
默默吃掉了自己那一份蛋糕,端着可可的夏尔王子冷不丁的问到:
“汝对未来有何规划?”
“……未来吗?”
“很快汝等就要进入共和国的学校,学习新的知识。在填写入校志愿前,应该先思考一下今后的人生规划,然后选择对应的学校吧。”
十岁小孩突然说出大人一样的话语,这让马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他想起男孩的王族身份,立即释然了。
在宫廷出生成长,经历了战争和远走海外的颠沛流离,早熟也是很正常的。
比起十岁小孩突然说出大人话,话题的内容更让马赛深思。
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最初想要的,是成为精英青年团团员,报考军校,在帝国军队里服役后返回家乡当个小公务员……”
诉说着昔日梦想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怀念又像是不舍。
沉默了片刻之后,再度响起的声音变得有些迷茫。
“可能有点可笑,但我还是想说,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能重新拾起那时候的梦想,我多半也会拒绝吧。”
之所以放弃那个梦想,一半是因为不断变化的状况将他的人生轨迹扭曲至此,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
是他自己的选择造就了一系列的状况,他自己就是状况的一部分,事到如今将一切都推给别人和状况或许很轻松,可马赛的性格没办法接受这种毫无责任感,连能否称之为人都值得怀疑的人生。
他不想让自己沦落到会说出“生而为人,对不起”、“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这种话的地步。
面对无法抗拒的命运,不抵抗或许不是罪,可当自己有机会有能力去拯救别人却不做,这毫无疑问是罪。
所以他绝不后悔自己向“夜莺”伸手的选择。
可被问到如今是否愿意就这样成为共和国公民,为共和国的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马赛却难以断言。
如今的他已经知道了帝国之外还存在着其它的选择,除了在帝国提供的框架下做选择的人生之外,还有着自己思考,自己判断,自己决定的人生,这固然令他感到欣喜,可一旦被问到“是否愿意为了守护这种生活方式献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时,他却很难给出果断的回答。
如今马赛形同被帝国放逐,他自然也犯不上再对帝国抱有本来就不存在的忠诚心。可他的家人、朋友还在帝国境内,共和国是否值得他抛弃家族和朋友,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去捍卫?对此他很难回答是或不是。
“帝国和共和国,两者孰优孰劣,恐怕就算争个几百年都不会有结果。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谁都说服不了谁。问我的话,我会说帝国有明显的优势,共和国有独特的优点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吧。”
因为同时在帝国和共和国待过,所以马赛能够比较客观的对比两国的优缺点。
以国家和皇帝的意志为最优先事项的帝国在科学技术、行政效率、组织动员能力、军队实力等“硬指标”处于全面压倒的优势,以民众和共.和.制度为最优先的共和国则在人文、思想解放、社会公平等等“软指标”上领先。
两者相比较,马赛相信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在感情上必然会倾向共和国,可如果说到两国发生战争,谁会获得胜利,理智会迫使人们承认帝国的优势。
考虑到这样的背景,能够说出“愿为共和国献出心脏”这样的豪言壮语,真的需要足够的觉悟。
马赛自问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特别是在昨晚听过密涅瓦的一番话之后。
“我觉得,我果然还是……”
双手来回搓着,少年深邃又飘忽的视线投向窗户之外,顺着视线的方向,隐约能看见共和广场中央的方尖碑。
9.到那遥远的天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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