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鳜鱼肥 作者:胖妞妞

    无奈

    安氏回了家，和她男人王运财哭了一回，王运财坐在厨房门槛上埋头抽着旱烟，眼圈也红了。

    王家和李婆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平时也很少走动。那年安氏二胎生了个大胖儿子，李婆子忽然提着礼物来家探望，两人都有些奇怪，果然李婆子一坐下就提起了话头。

    李婆子以前在镇上李府李老爷家做过帮厨，和夫人身边的婆子相熟，李老爷夫妇成亲十几年，也没捞着个孩子，两人盼孩子盼得头发都快白了，后来有人出主意，叫他们从别家抱个孩子过去养，李老爷是个吝啬的，不愿过继族里的孩子，怕叫人白白得了他的家产，李夫人便叫婆子四处问问，准备在周围的穷山沟里买个好孩子回去，李婆子听了，便大力将事情招揽下来，正好王家得了个大胖小子，可不是撞着大运了么！

    各种好话说了一车子。

    王运财和媳妇商量，自家穷，这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养得活，李府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大户人家！家里光丫鬟仆人就有几十人，孩子被他家抱去当少爷，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福，可比在乡下好太多了！

    两人抱着孩子哭了一夜，第二天让李婆子把孩子抱走了，本以为孩子有了个好结果，谁曾想那李老爷终究不甘心，以前怕家里老婆，所以没敢纳妾，后来便偷偷在外面养了几个外室，还真叫他偿了心愿，第三年总算得了两个儿子，李老爷心花怒放，把两个儿子宝贝得不行，两个外室也正式迎进府里当起姨娘，只可怜李夫人急怒攻心，大病一场，才一年就去了。

    孩子被抱走后，便养在李夫人身边，取名叫李珛南，这孩子命苦，前几年李老爷李夫人将他当成儿子，待他还算不错，后来李老爷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再看外面抱来的李珛南就不太顺眼了，李夫人卧病在床也无暇照顾他，主人不喜欢，府里的下人们自然就随意欺侮糟蹋起这个“便宜少爷”起来，缺食少衣，任意辱骂，是常有的事。

    有爱看热闹的人便将孩子每天被欺负的事情偷偷跟安氏说了，安氏听说以后，每天夜里梦见孩子因为吃不饱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她的心都快碎了，夫妇两人合计了半天，一边偷偷凑钱，一边托人帮忙，想将孩子再要回来。

    那李老爷本是个小气的，李珛南是他买回来养了几年的，虽说他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断不肯将养了几年的养子还回去，留下来做个书童仆人伺候两个弟弟也不错。

    安氏无法，只好去求李婆子，让她去求求李府里的老人，李婆子当年将李珛南卖入李府，得了不少好处，又怎肯出面将孩子赎回来？又不是当铺。

    安氏知道自己是强求了，可是孩子在那府里受苦，她心里也每天煎熬，夫妻俩使了多少法子，都不能够见孩子一面，只得抱头痛哭罢了。

    这头夫妇俩相对无言，那头家里两个孩子，哥哥王若海，小名海子的，和妹妹王若溪两人正巴巴望着桌上的点心流口水呢！

    海子今年十岁，小溪六岁，因为家里困窘，不着好东西吃，零嘴儿就更别想了，两人都生得十分瘦小，十几天来家中顿顿都是煮的红薯，而且也只能吃个八分饱而已，村里其他孩子偶尔还能吃上菜饼包子，可把两人馋得不行。今天阿娘去了趟集市，竟然买了点心回来，俩孩子乐坏了，自安氏一进门，就团团围着那一提点心打转，不过阿爹没发话，俩孩子也不敢伸手，只得趴在桌子边沿，眼巴巴瞅着，生怕这一点点心会突然消失似的。

    王运财回头，见了孩子们的馋样，敲了敲烟管子，道：“海子，小溪，点心是你们娘买回来得，拿着吃罢！”

    海子和小溪欢呼一声，脸上笑开了花儿，四只脏乎乎的小手一起伸向点心，没一会儿，两人就一人一块点心哼哼嗤嗤吃了起来。

    海子毕竟大些，吃了半块点心后，不好意思地了头，拿了一块递给安氏：“娘，你也吃。”

    安氏擦了擦眼睛，接过点心小小咬了一口，又递了回来，“娘在路上吃过了，剩下的你们吃。”

    小溪歪了歪头，也拿了块点心，撒开小短腿跑到王运财身边，“阿爹阿爹你也吃。”

    王运财笑了笑，沟壑纵横的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小溪，阿爹不喜欢吃甜的，你和哥哥吃吧。”

    救子无望，安氏几乎去了半条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家里十几亩地，王运财一人本忙不过来，她只得硬撑着，拖着身子在地里干了几天活后，终于支持不住，在地头晕倒，被村里人发现，把她背了回来。

    王运财连忙请了附近的郎中来家，开了一些药，咬咬牙杀了家里两只下蛋的老母**，给安氏炖了补身子，奈何安氏一心记挂着在李府受苦的儿子，又后悔当初不该听信了李婆子的一面之词将孩子卖了给她，眼看着还是一日日衰弱下来，海子和小溪每天躲在屋里哭。

    也是老天可怜安氏爱子情深，这天李婆子竟忽然打发了人来，说是她去李府上说了一堆好话，又托了许多人，总算叫李老爷开了口，叫王运财夫妇去镇上接孩子去！

    王运财又惊又喜，回家把消息和老婆说了，安氏听了，脸上衰败之气顿时去了一半，挣扎着要起来接孩子去，王运财连忙按住她，吩咐两个孩子好好照顾母亲，他自己亲自去镇上把儿子接回家。

    王运财欢欢喜喜换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带了前些时日攒下的两贯铜钱，又怕孩子走不惯山路，往村长家送了几个**蛋，借来一辆老驴板车，高高兴兴赶着车往镇上去了。

    此时的王运财并不知道，他的二儿子李珛南，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原来那李珛南，自上月起就患了风寒，本来不过是几罐汤药的事，只是府中下人都不把他当人看，还有谁会费心费力给他熬药呢？只有他身边一个叫启轩的，原先是个在街上流荡的小乞儿，后来李夫人做主让他当了李珛南的贴身小厮。启轩对李珛南可算忠心耿耿，但他也不过是府上一个普通的下人罢了。

    李珛南本来身子就弱，自李夫人去世之后，李老爷早将他当成了家中的仆人之一。两位小少爷的母亲也深恨这个白白占了大少爷名号的外来人，府中众人都是惯捧高踩低的，是以李珛南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经常挨饿受冻，还常常被姨娘叫去干活，身子便越发差，前几日终于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李府总管见李珛南这样，大骂晦气，那李婆子便叫王运财他们来接孩子，不过是看着孩子快不行了，叫来孩子父母，让他们料理后事，也免了府上一笔开销。

    可怜王运财兴兴头头赶来接儿子，陪着笑脸和李婆子说了一番感激的话，送了几百文的辛苦钱，李婆子笑着接了钱，进了李府后门，王运财在门口等着，却看见李府下人抱了一卷席子出来，往他跟前一丢，便关上院门诸事不管了。

    王运财掀开席子，看见儿子青白的脸色，抱着大哭起来。

    李府下人连忙来赶他，王运财也不敢和人家理论，就算理论了也是没用的，小心翼翼把孩子报上板车，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府的高墙大院，悲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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