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鳜鱼肥 作者:胖妞妞

    哀求

    甘棠镇上有几百户人家，因着靠近大河，渔业发达，是以镇上居民大都生活富足，家境殷实，周围的村落里有心思活络的人，便趁着农闲时挑些蔬菜瓜果或是自家做的小玩意儿等物来镇上叫卖。镇上居民很少有种田的，对粮食瓜果之类的需求也大，后来各式各样的摊贩越来越多，贩卖的货物品种也越来越繁杂，瓜果鲜花**蛋菜蔬粮油柴炭，蜜饯果脯头花脂粉针线手帕，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后来竟成了定例，镇上每月月初都有一场集市，届时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往这里聚集。

    说是市集，其实就是镇上一条大街，大的商铺集中于此，小的货摊摆在街道两旁，卖散货的村人们则聚集在街尾，找个地儿解下背篓，蹲下来，就可以等别人直接上前问价了。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赶到镇上，也没顾上歇口气，就找了个空地，几个人一字排开，放下背篓，把准备卖的东西在地上摆好。安氏怕鱼放久了不新鲜会被人压价，又有事等着去办，心里着急，便和张氏打了个招呼，提着几条鱼去了隔壁一条街，准备主动上门，问有没有人家要买鱼。隔壁街多是单间院落，住在这儿的人都很大方。

    走了一会儿，安氏果然在巷子里碰见几个出门买菜的老婆子，讨价还价之后，以大鱼每条十五文小鱼每条八文的价格做成了买卖。

    大鱼三条，小鱼五条，总共是85文钱。

    安氏从衣襟里出个布包，打开，数出35文钱放在一边，将剩下的50文钱仔仔细细包好，塞回去，又轻轻按了按，这才转身往最近的一家点心铺子去了。

    安氏和柜台的伙计陪了个笑脸，伙计见她衣着朴素，就没费什么劲儿招揽，只随意指了指最便宜的几样糕点，安氏指了几样，道：“一样来一点，劳烦您帮我包起来，要送人。”

    几样最普通的点心，用草纸包成方块形状，再用细麻绳子扎起来，安氏将刚刚到手的钱递进柜台，换了一提点心出来。

    李婆子昨夜走了觉儿，今儿个就起得晚了，媳妇胡氏在窗外叫了好几回，老太太才慢悠悠爬了起来，打发了儿子媳妇给各府送煤炭，自己靠在枕上，就着两样小酱菜吃一碗绿豆粥。刚吃了没一会儿，就听院子里有小孩子的声音：

    “李婆婆，有婶子来找你！”

    李婆子抹了把嘴，孙女小玉已经蹦蹦跳跳跑去开了门，安氏提着点心走了进来，李婆子一见她，脸便黑了下来。

    “我说运财家的，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又来了？”

    安氏脸一白，也不顾有小孩子在旁边看热闹，“噗通”一下就给李婆子跪了下来，哽咽道：“李婆婆，不是我们小人家的总想来麻烦您，实在是心里过不去，昨夜儿我又梦见我家小南了，他抱着我直哭。李婆婆，都是为人父母的，您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帮了我这次吧，我们全家心里都记着您的恩情！”

    李婆子找了跟牙签，一边剔牙一边皱眉道：“哎，不是我不想帮你，运财家的，当年你把孩子卖给我，可说好了绝不后悔，眼下又一次次来找我哭啊唱的，你叫我怎么跟人家府里的人说去？”

    安氏擦了擦眼睛，“李婆婆，当初我也是想让他过上好日子，才忍心把他交给您的，可现在那府里添了人口，就不把我家小南当人看了，前些时候相熟的人带回话来，说小南都快病死了也没人给他买药！我这个做母亲的，虽然穷，但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给人糟蹋成那样！”

    李婆子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当初既是卖了他，现在你着急，也是没用的。”

    安氏往前爬了几步，抱住李婆子的腿，“赎小南的银子我家男人就快凑齐了，婆婆您就帮帮忙吧。”

    李婆子叹了口气，“没办法，这是你家小南的命，怨不得谁，你也别多想了，反正孩子一生下来就离了你，你全当没这个孩子不就好了？”

    安氏哭道：“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他生病我心疼，婆婆和我家几十年的情分了，就请您搭个手救救孩子吧······”

    李婆子被她哭得心烦，推开安氏，下床理了理衣服，“不是我不帮你，是孩子跟你没缘分，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回去好好过日子，我这儿还忙呢，今儿就不留你吃饭了。”

    “婆婆，您救救孩子吧，他才八岁······”

    李婆子哼了一声，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十八岁也不管你的事儿，他父母是李府老爷太太，你又算哪门子的妈？卖孩子的妈？”

    “婆婆······”安氏还欲再说，李婆子半扶半推将她送到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大门，隔了门骂道，“卖了孩子，就没有要回去的理儿！你现在心里苦，当初就不该把孩子卖给我！我已是客气了，你还要来歪缠，以后再来聒噪，别怪我不给你脸面，当头就打出去！”

    安氏拍了拍门，小玉从门缝里抬头看她，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

    “看什么看！回屋去！”李婆子拍了拍小孙女的脑袋，回头将安氏送的点心从门缝里丢了出来。

    点心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儿，安氏在门口站了半天，心中又气又苦又酸又涩。

    气的是李婆子狠心无情，当年将孩子诓骗了去，却不好生照应；苦的是家里穷，养不起孩子，这才将他半卖半送给了李婆子，望她给孩子找户好人家；酸的是孩子在李府那深宅大院养着，本来也是个小少爷，偏偏李老爷娶了几个妾室，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家里上上下下便不待见买去的南少爷了，儿子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小小的人儿，也不知每天吃不吃得饱，晚上盖得暖不暖；涩的是虽然知道孩子在受苦，他们为人父母的，却不能帮孩子离了那个苦地，眼见好好一个孩子，就要被人糟蹋没了，也无能为力，连见上一面都是不能的。

    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安氏哭了一回，弯腰捡起点心，拍掉纸包上的泥土，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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