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缘初 作者:若水流沙

    第五十二章

    当夜，许默辗转了一晚始终睡不着觉，等到窗外的天空开始发白时，许默看看时间，凌晨5:00。披衣下床，宾馆窗外的景象熟悉而又陌生，离开了大半年，s市其实并未大变。这个宾馆许默第一次住，可是从这里往家走的路许默却是心知肚明，事实上，无论站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许默都能准确的指出家的方向与最直接路线，只是，她已经太久没有回去过而已。

    很累，可是睡不着，望着楼下的车流，许默深吸一口气。

    回去吧，不管进不进得了门，哪怕在门口看看，也是好的。刚下火车那会儿许默真的挺害怕，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自己的一切父母心知肚明，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赶也赶过，还能怎么样呢？最差，也只是那些再重来一遍罢了。

    许凡醒来，发现手机上有许默的短信，说她自己已经回家去了，让许凡和肖易不用担心，许凡下意识的便打了句“小心”，可想想又删了，那里终究是许默自己的家啊。纵使发句“小心”，她又能怎么“小心”？

    肖易原是抱着许凡在睡，许凡一动，他也醒了过来，睁眼看许凡拿着手机发愣，便顺势瞥了眼手机屏幕，看到来信人是许默，遂明白了怎么回事。

    “许默回家了？”

    “嗯。”

    “别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不肯原谅她，她父母当初的火气也已经淡了，终归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肖易，”许凡忽然从手机上转移了视线，黑亮的眼睛看着肖易，全不像刚醒来的样子，“你会让我见你的父母吗？”

    肖易看着许凡回答的分外认真，仿佛这个答案他已经思考了许久：“会！不过要等咱们在其他地方定居之后，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出国。见是一定要见的，但肯定不能在那小山村里见，人言可畏，村里的闲言碎语会把我父母淹死。不过见了之后，他们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我保证，我都不会放手！”

    许凡望着肖易眼睛有些湿，其实见父母这件事他并没有真正奢望过，毕竟自个亲生的父母都是一年见不到一回。自从和肖易确立关系以来，许凡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馅饼砸怀里了，人家都说同志这条路不好走，可凭心而论，许凡在这条路上真没吃什么苦头，肖易把一切都考虑得周周全全、处理得妥妥当当，什么都不用他心。有时一觉醒来看着枕边人的睡脸，许凡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肖易，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啊？”许凡靠在肖易肩头喃喃问到，“突然就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就跟做着一场美梦似的，可别那天一睁眼，梦就突然醒了……”

    “傻瓜！”肖易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瞎想什么呢？还做梦，为一梦我费这么大劲儿啊？！我就是一村子里出来的，比不得你们这些城里的小孩儿，长了那么大，我从来没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之前也去过相关的网站，看到很多人留qq号什么的，我到底也没敢加，总觉得见都没见过实在不靠谱。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连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心理准备都有了，谁知道老天竟然送来了一个你。知道吗小家伙，那天你倒在我车前面，我整个人都傻了，就咱那小地方，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儿！”

    许凡听到此处脸腾地的红了，嘴上却是流出些不满：“那你那时候还那么凶，整天爱搭不理的，说不了两句话就吼人，我还以为你特烦我呢。”

    肖易有些疼爱的许凡的脑袋说道：“我怕我控制不住害了你，我看得出你不是天生的gay，这条路不好走，你那么单纯一小孩，家境又好，没理由跟着我吃苦。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跑到工地去找我，那么冷的天，那么偏的地方，你的脚还伤着。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决心一定要闯出一条路，绝对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许凡心头一热，他当然记得那个夜晚，可是她记得格外清楚的却是肖易怀里的温度，至于路上种种，早就已经淡了，却没想到肖易竟是如此放在心上，当下许凡只拉紧肖易的手，开口分外认真：“一起努力，赚好多好多钱，将来我们出国结婚！”

    肖易微笑颔首：“好！”

    s市今天分外晴朗，只是这份晴朗却没办法渗透进所有人心里，太阳大，许默走在路上，被晒得有些晕。

    当熟悉的别墅映入眼帘时，那份眩晕的感觉更加明显，许默揉了揉太阳，看着近在咫尺的别墅，脚步愈发慢了。

    包里装有一串钥匙，可是许默却不知自己是不是按门铃比较合适，当然，或许这门上的锁早就换过了也说不定，事先没敢打电话，万一不让进门怎么办。虽然如果当真不让进的话，她走到了门前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指已经伸到了门铃上，却最终还是回手拿出了钥匙，当门锁顺利转动的那一刻，许默想哭。父母没把门锁换掉，许默真的想知道家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哪怕只是让她看上一眼也好。

    门锁转动的卡塔声似乎惊动了屋里的人，推门的一瞬间，许默听到屋里传来一句问话：“谁？”

    声音里带着些惊恐，可是却分外熟悉。

    下一秒，当门里的人看到门外的许默，当许默的眼泪夺眶而出，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半晌，许默才开口唤了一声“妈”，简简单单一个字，此刻叫来却仿佛重若千金，而门内许妈妈泪流满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跑上前去一把抱住许默，浑身不停的颤抖。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后辛苦生下的女儿，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瘦如薄纸的女孩儿，终究还是她许久不见的女儿啊！

    许默与母亲久别重逢相拥而泣，不管多大的矛盾，至少在这一瞬间都变的没那么要紧。可是在z市，袁妈妈却从昨晚开始身体就不大对劲，血压也一直居高不下。

    袁旭本来还觉得母亲对同恋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但这会儿她心里却当真慌了，老妈这是怎么了？就算被同恋这种事刺激到，肖易他终究是个外人，老妈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呢？心神不宁的在母亲床前服侍了一晚，天一亮袁旭就把母亲送到了医院，吊了几瓶水后，母亲的状况终于好了一点。

    袁旭伏在病床前，惴惴不安，同时还有些怕，外人尚且如此，如果换做自己出柜会招致什么后果，袁旭当真不敢想象。

    可是袁妈妈恢复了气力之后，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撑起身子问到：“今天几号？”

    袁旭一愣，问这个干吗？但她还是瞅眼手机乖乖回答：“5月2号。”

    袁妈妈摇摇头：“我问历。”

    历？袁旭有些诧异，除了过年的时候，她从没关注过历日期，老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不过既然问了那她答也就是了，于是便打开手机上的工具箱，看了今天的历日期回答到：“3月24号。”

    “3月24，”袁妈妈躺在床上喃喃说到，“还有两天。”

    “两天？”袁旭脸上满是不解，她不记得两天后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无论历还是阳历。

    袁妈妈脸色暗淡，不知是因为身体还是心情，她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开了口：“历3月26，是你小舅舅的忌日，以前怕影响你学习一直没让你知道。”

    小舅舅？袁旭心里有些惊讶，仔细回忆一下，往年除了清明和过年，她还真没跟老妈单独给小舅舅上过坟，以前还一直以为小舅舅跟姥爷或者姥姥是同一天走的呢。这会儿老妈突然提起来，着实让袁旭有点反应不能。

    袁旭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这小舅舅十几岁得病死了，那年代医疗条件差又没钱，这么多年来她自然也没多想过，可是在这个时候母亲突然提起这件事，却让袁旭不能不多想一些。忆起老妈昨夜要她转告肖易“跑得远远的，别让父母知道”，袁旭忽然觉得小舅舅的死没那么简单，忽然间袁旭觉得浑身冰冷，小舅舅，当真是病死的吗？

    “妈，你这会儿突然提起小舅舅，是不是咱家有什么事瞒着我？”

    袁妈妈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眼睛里已经又有了湿意，最终却只说了一句：“26号，跟妈一起去给你小舅舅上坟吧，你小舅舅，死得惨。”

    袁妈妈终究还是没法把那天的场景说出口，这么多年过去，她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仍旧会不寒而栗：年幼的弟弟被打的不住吐血，可是父亲却仿佛疯了一样不肯罢休，当夜，整个村子都听得到母亲的哭声。

    对外，家里只说弟弟是得了急病死的，可是整个村子的人心知肚明，袁家幼子，乃是被他老爹生生打死的！

    那一夜，袁妈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在父亲的棍之下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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