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二章
第二章
那赵三牛家是不是真的要搬走、有没有搬走,我是不大关心的!我现在有了更该关心也必须关心的事——我老爹怕是要不行了。
他现在已经卧床不起,还整日整日的咳血,那赤脚大夫已经给我们家属下达了病危通知,老村长帮着在镇上定的一口薄木棺材也都已经就位了,万事俱备,只欠发丧。
我本是个无神论者,什么因果,什么轮回,都是不大信的。可是此情此景,我却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命太硬了啊?!
先是克死了亲娘,现在老爹也即将被我克死了!唉~~!一个准孤儿华丽丽的诞生了!没爹没娘,前途堪忧啊!
梁平十五年冬
我记着那天下着大雪,那雪花鹅毛一样的从天上飘下来,纯净、洁白,白过了我头顶披着的那片麻布。
院子里很多人,却很安静,只有我那小娘的哭声撕心裂肺着。那些我老爹曾教过的学生纷纷前来悼念,上香、磕头。人数竟也颇为壮观。我莫名的觉得欣慰,老爹这辈子也不算一事无成,至少这学生还是教了不少的,也小有那么点子桃李满天下的意味!我想,对此他也应该是能收获几分得意的,这便够了。
安葬完了老爹,接下来我就不得不为我的将来打算一下了,我现在才只有十岁,过了年也才十一,我想了想这个时代十一岁的小女孩她能干点啥呢?
再看看我那悲痛欲绝的小娘,三岁不到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真是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娘,你不要太难过,不管怎样,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叶啊!娘真想也随你爹爹去了才好……娘真的是……活不起了……”说着眼泪珠子又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娘,别这么说,看开点吧,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算你不为自己,总得为弟弟着想啊!他还那么小,没了爹已经很可怜了,娘不能也不管他了啊!”劝慰人这事我是不在行的,说的这些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得说些什么不是!“娘,……”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娘,要不你带着弟弟改嫁吧!”
小娘听了这话震惊的看着我,眼泪也一并吓了回去“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爹爹这尸骨还未寒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完哭得更凶了。
唉~!我无奈叹气!好吧,当我没说!
既然小娘要为我爹爹服丧守寡,我这做女儿的断没有拦着不让的道理,只是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我却是不得不认真盘算盘算了。小娘这几年跟这我爹爹不可谓是不享福的,每天的活计也就只是在家做做饭,带带孩子。村子里一些眼皮子浅的三姑六婆都背地里说,那大户人家里的少也不过如此了。我倒觉得这话说的就有点尖酸刻薄了,那大户人家的少怎么着还不得有几个使唤婆子、丫头啥的?哪就是我们家比得了的了?不过听话听音,也实是我那小娘真的身在福中,所以也就造就了她如今这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现状,这样的一个娇弱的小寡妇,她能照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指望她一并照应着我啊?!唉~~!真真是愁人啊!
马马虎虎过了个年。
家里虽然还有些积蓄,但这样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还是那句话,我们这三个孤儿寡母的,是肯定过不活日子的。想想就觉得自己窝囊,都是穿越,人家穿就是万能,我穿就是草包,人家穿就是千金,我穿就是杂草。人家是廷穿、江湖穿、青楼穿、商业穿、混合穿,各个穿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啊!我怎么就觉得我搁儿哪都是一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呢!!
不能再这么干靠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决定——我要把自己卖了!!
人牙子这种职业在这个时代里还是相当合法的,且十分火爆,繁荣。可见贩卖人口这行当从古至今都是一发家致富的好项目啊!
每年的三月和九月都会有个人牙子到村里来收人,大家都叫她牙子婆,是个四十多岁,身材颇为壮实的中年妇女。这牙子婆在这十里八乡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单凭她从不把手里的人往那勾栏风月场所推销这一点,就足以在牙子界博得个活菩萨的美名了。要说我与这活菩萨倒还算有几分缘分。有一年她照例来我们村收人,不巧村长不在,这村子里又少有几个识字的,于是这卖身契就没了着落。后来乡亲引着她找到我家来,我爹爹早早听说是要他帮忙写那卖身契!便觉得这帮人卖儿卖女的事儿实在是有辱他读的圣贤书,断不能参与其中!于是就让我谎称他不在家,自己躲到屋后去了。我当时就觉得好笑,这卖儿卖女的又不是他,人家爹妈都不在意了,他怯什么场啊!也不知道他当时要是得知他死后半年不到他的女儿就把自己买了,会有个什么感想?!!
我见他们来了便说爹爹不知去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坐下喝口水等会儿吧!
谁想那牙子婆还真的就在我家院儿里坐着等上了。
我这个悔啊!你说我欠什么嘴?!就说爹爹不在家就好了!干嘛还假客气的请人坐下等啊!看,人家当真了吧!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我爹爹“回来”。估计他贴着屋后墙站了这么久也不好过啊!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想笑。活该,谁叫他死要面子的!就该让他受点罪,偏就他讲究多!!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牙子婆不走,我爹也不“回来”,这俩人这是较劲呢怎么着?!!
他们俩在这比耐力不打紧,我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要是,不光那牙子婆这买家急,我看着就连那卖家都急得够呛!像是生怕自家的孩子卖不出去似的!合着就我那老爹是个迂腐的,见不得人家卖孩子!
“大娘,别等了,我爹这一出去指不定几时才回呢!我听着您是要写几份卖身契是吗?小叶也跟着爹爹认了几个字,虽于书法一道不甚通,但好在写的也还算工整,若大娘不嫌弃,不如就让小叶替大娘执笔吧?!”
我这话说完,牙子婆明显一愣,“叶姐儿还会写字?”随后一拍大腿,嗔道“看我这话问的!既是秦先生的千金,自然是有学问的,哪能跟我这老婆子似的,斗大的字也不识得一箩筐!”
旁边那几位急着卖孩子的也跟着恭维“可不是么,怎么把小叶子这小才女给忘了呢!早听说这丫头六岁就把百家姓、千字文背的滚瓜烂熟了,这写个小小卖身契还不是小菜一碟啊!”
这马屁拍的我特受用,小才女啊!!嘻嘻嘻……
后来那牙子婆便经常来寻我帮忙写这卖身契了,毕竟那村长大人她也是不好意思老麻烦的。我总归是个小孩,塞几个糖块,给两头绳什么的,这革命感情很快便建立起来了。
三月初九,牙子婆的大牛车终于出现在村口,要卖孩子的早早便把自家孩子领出来,在村头那片晒谷子的空地上排成排,等着她来挑拣。这牙子婆收人是有很多规矩的,这首要的就是孩子看着得老实本分,女孩子不要长得太好看的,尤其不要那媚相的。对于她的这些收人条件,我多少能理解点,既然她从不把人往那勾栏院里卖,就必定是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了,想来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太太、们,定然是不愿意往家买那美若天仙或是妩媚撩人的了,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哪个行业都有一些不成文的准则啊!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牙子婆在十几个孩子里扒拉来扒拉去,最后选出两男四女六个人出来。这录取率还不到百分之四十五呢!竞争够激烈的!
然后就见那些被选中的孩子的父母们兴高采烈的奔到我跟前来签卖身契,看着一点都不像卖孩子的,倒像是他家孩子考上清华北大了似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六份卖身契一一画押按了手印,银货两清。男孩五两银子,女孩三两五钱。据说别的人牙子都是男孩六两女孩四两的,可大家还是都愿意把孩子卖到牙子婆这来,这就是信誉的魅力了吧!
我却是心中一片悲凉。五两银子?!还真是贱如草芥啊!
一直到了下午,这边的事才算忙完,牙子婆让几个孩子都回家再吃最后一顿团圆的午饭,下午再起程。我不厚道的约么着她是想剩一顿饭钱。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牙子婆走过来就着我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缓了口气道“今儿又麻烦叶了,饿了吧?一会跟大娘一块吃点吧,我车里有白面馒头,就着酱牛吃,可香了呢!”
“大娘,先不忙,我一会儿回家吃,我想先跟大娘商量个事儿!”
牙子婆笑着说“看你说的,跟大娘还客气!有啥事你就说呗,还商量啥?!来,咱边吃边说。”说着递过来一个馒头。又从车上拎了个深篮子下来,里面酱牛,咸鱼一样样的往桌上摆。
我收拾了笔墨也跟着她忙活,等摆的差不多了,又给我俩一人倒上了一碗水。
“行了,来,吃吧叶,尝尝大娘这自家酱的牛!”
我无甚胃口的撕着馒头慢慢嚼着。
牙子婆许是瞧出我有些不对劲了,便撂下馒头,看着我说“小叶子这是咋的了?咋像不开心似的呢?”
虽是已经做出决定,可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狠了狠心,抬眼看着牙子婆,认真道“大娘,这次走,把我也带上吧!”
我看见她明显一怔,便冲着她笑了笑,低下头接着吃手里的馒头。
只听牙子婆叹了口气,道“你家的事大娘我都听说了,这家里没个男人,日子是不好过,……可是你娘要你这样说的?”
我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这样的。”
牙子婆看了我半晌,叹道“大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要是真想好了,大娘就领你走,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做事,也能少吃些苦。可是大娘也得跟你说清楚,这给人家当丫头可不比在家,挨打挨骂都是免不了的,就是真把人打死了,官府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的。这一但入了奴籍,东家要是不放那就得做一辈子的奴才,人便也算不得人了,叶,你可真的想明白了?”
我看着牙子婆怜悯的眼神,心里莫名一酸。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怜吗?!郁闷!
“大娘,你放心,这些……我都懂……”
牙子婆又用她那悲天悯人的眼神看了我半晌“唉~!咱都是苦命的人啊!行,大娘带你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喜还是该悲,默默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递给了她。
她又是一叹“你这孩子,真叫人心疼!才十来岁的小人儿,干嘛就急着这么懂事儿了?!!”说着解下荷包,掏出一定银子递了过来“这是五两,拿着吧!”
我忙推了回去“大娘不用这样,就给我三两五钱吧,我跟别人一样就好。”
“拿着吧!别跟大娘客气了,这五两银子你先拿着,等找到好人家,主家给多少大娘都补给你,大娘哪舍得拿你挣钱?!”
我感激的笑了笑“大娘,那这五两我就收了,这是想留给我娘的。至于日后卖到主人家的钱,大娘就留着吧!料想我在那深门大院里的,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大娘也不用为**心,进了主家门我一定会好好的,我不是个笨的,做事做人都会小心谨慎,尽量不叫人抓住错处去。”
牙子婆听了我这番话,笑着说“好孩子,你能明白这个理儿大娘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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