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对于这个邀约,她多少存了几分警惕,但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那好吧。”
许栀又问,“你在哪儿啊?”
费南舟说:“你往后看。”
她回头,原来费南舟就在她身后不远。
他还穿着刚才在公司的衣着,只是,大衣脱了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笔挺整洁的同色西装,双腿修长,头发往后梳起,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他和往常一样衣着考究,但又不像是刻意捯饬过,挺随意的,领带都没打。
“费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许栀诧异自己怎么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呢。
费南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垂着眼帘,用一种她不太理解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似乎是在辨认、确认着什么。
这种目光,倒很像是两个许久没见的朋友重逢、确认对方是否安好。
许栀心里有点不安,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走吧。”费南舟没跟她寒暄,率先迈开步子。
许栀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只好跟上。
一路上他也没跟她说什么话,许栀偶尔抬头,他神色平和,眉眼淡静,似乎是在思考,脚下的步子也很缓慢。
她原本一肚子的话,似乎也被他身上这种沉静的气质感染,一颗心平复安静下来。
“想吃什么?”他低头问她。
许栀很少见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她不开口,他也没催,而是很耐心地等着。
许栀只好开口:“担担面。”
他们穿过人行道,在马路对面的小吃街里寻了一家面馆坐下。
这家店店面很小,在整条街上那么多的苍蝇馆子里也不算显眼,门庭冷落得很。
两人坐下后,气氛就更加奇怪了。
等上面的空闲,许栀又忍不住看他。
费南舟似乎有心事,虽然神色平静但眉宇间的神情又与往常不太一样。
许栀发现,他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格外安静。
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相处久了就很容易辨别出两种状态的不同。
面上来后,许栀发现面上面洒了一层香菜,眉头就皱起来了:“老板,我说不要香菜的。”
老板一拍脑袋,忙跟她道歉,说自己忙忘了。
“没关系,你给我一个碗,我们自己挑出来。”费南舟说。
老板如蒙大赦地去拿了一个碗。
然后,许栀惊诧地看着对面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替她将面上的香菜一根根挑了出来。
她的眼皮一直跳,心里也说不清这股不安的来源。
但其实,后来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她已经感受到了苗头,只是害怕承认。
他将香菜替她全部挑完后,轻抬手腕,将碗推到她面前。
许栀道了声谢,默默地吃起来。
这顿饭吃得异常诡异。
许栀甚至都没敢开头去看他,只觉得他那双饱含探究的深沉眸子一错不错地落在她面上。
一顿饭吃饭,她竟像是虚脱了似的,背脊处都是冷汗。
她知道不能再留了,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不急,我送你。”他去柜台处付钱。
回来时,目光仍落在她脸上。
她却将视线移开了,手心下意识攥紧。
回去的路,漫长又煎熬,从黄昏到华灯初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街景,极速后退时是那样不真实。
费南舟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他还是让司机把暖气开了。
然后,费南舟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许栀如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一阵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沉默,他终于转过脸来看她,眼中的情感复杂到让她根本不敢直视。
一开始多少是带着几分质问的,后来在她躲闪的目光里,他的眼神渐渐软化下来,有懊恼、后悔、苦笑,也有对自己的自嘲。
许栀那一刻觉得他快要碎了。
她不敢再待了,几乎是在车停下的那一刻就猛地掰开车门,逃也似的奔上了楼。
可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后望着她。
-
许栀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她的控制了。
可这会儿可不像是之前在华克那时候的自由身了,她没办法拍拍屁股走路,还有钱在康达呢,她不可能跑路。
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费南舟什么人?她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他的能量。
只要她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他总有办法把她揪出来的。
其实她也很惊讶,为什么那天他没有把话说破。
是不是也觉得尴尬?
许栀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乍一看很诡异甚至头皮发麻,但已经那样了,想要忘记,但很难。
过两天有个高峰论坛,许栀和同事夏桐一道去了趟a市,没想到入场就遇到了熟人。
“费总。”夏桐客气地跟他打招呼,语气难免有些不稳,是激动的。
“你们好。”费南舟原本在看行程表,闻言抬头朝她们望来,目光只在她身上略作停顿,尔后笑了一下,像拨开阴霾从云缝里透出的一道阳光。
他笑起来是个很爽朗的男人,浓眉俊颜,典型的北京爷们儿,和不笑时那副倨傲冷淡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似乎是在等人,过一会儿看了下腕表便提起自己的西装大跨步离开了座位。
远远望去,他和贴身的秘书已经在和几个便衣说话了,看着像是市政府的人。许栀想起最近听到的业内消息,说中信要和这边政府合作,搞一个什么生物医药基地,作为引进的强有力的外来资金,中信自然分量不轻。
面对省厅的大领导他也泰然自若,不卑不亢,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夏桐悄悄扯她的衣袖,小声说:“我们的投资人还挺和气的啊。”
许栀只笑了一下,没作答。
身边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同事冯柔说:“一看就是条大鲨鱼。”
“什么是‘大鲨鱼’?”不懂。
冯柔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给她解惑:“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看着好像挺和气的,但待人泾渭分明,做事高效,骨子里又冷漠又傲慢根本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这种男人眼界都很高,攻击性很强,喜欢统治、征服、驾驭别人,除非他对你感兴趣,否则很难上手。”又瞟她一眼,“所以你就不要发花痴了。”
“我哪有?”
“你刚刚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我都替你丢人,落人家眼里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康达的员工的。”
“我哪有……”
许栀当听故事,却一点儿也没有轻松的感觉。
回京后,天气急剧降温,她连忙把衣柜里的毛衣和大衣都拿了出来。
礼拜天晚上有个聚会,是个不太大的同学聚会。
许栀本来不想去,商修平特地邀了她,她只好前往。
地方在温榆河东岸那边的一栋私人别墅里。
二楼大厅连接露台,门推开出去便是挑空的高台,夜色下,深蓝色的泳池波光粼粼,随着微风泛起浅浅涟漪。
这种聚会都有小圈子,有边缘化的人比如许栀,自然也有处处受捧的,比如费南希和谷雅。
“她怎么也来啊?”声音不算大,但也没刻意避讳。
是个许栀根本不熟的女生。
“谁知道,你问商师兄,干嘛非要喊她?”
“听说她最近和商师兄一起办了个什么机械科技公司,真的假的?她哪来的钱?”
“肯定是商修平出呗。不过,她长成这样,大腿一张还不是手到擒来。”
“还是这么漂亮,是男人都把持不住的绝色。她怎么不去混演艺圈呢?日入百万轻轻松松啊。”
“你们男人就是肤浅,只看脸!”气呼呼的声音,“长得跟狐狸精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你以为演艺圈很好混啊?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没背景没资源,算个屁?”
许栀跟路过的侍者要了杯青柠汁,起身离开了座位。
她不想再待这了。
身边闪过一道身影,猝不及防撞了她一下。
只听得“噗通”一声,池面上溅起了一大片大水花。
“啊,我不是故意的呀。”撞了人的捂住嘴巴,一副无措的样子。可仔细看,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
她身边一堆小姐妹还在嘻嘻哈哈,说你还不快下去把人捞上来,万一人家不会游泳呢。
唐玲一点也不带怕的,继续笑道:“不会吧不会吧,这水池才多深啊?”
说完目光和谷雅、费南希对了一眼,三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只是,笑了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水面渐渐平息,可没有人浮上来。
三人面面相觑,其余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望过来。
“不会真出事吧?”
恰在此时,更猛烈的一声巨响在池面上轰然炸开,一道人影已经毫不犹豫跳入水里,从露台入口的地方迅速朝对岸钻去,身形矫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只一瞬便沉入水底。
这池子看着不深其实也有两三米,且很长,从露台到北面逐渐加深,这样一口气钻进去都不带停也不换气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实在惊人。
池边渐渐围了不少人。
过了会儿,池面上猛地钻出一人,甩去发上的水滴便托着怀里的人朝岸边游来。
认出救人的人,池边忙又空出了一大片区域给他让出位置。
费南舟浑身湿漉地把人抱上了岸,平放到地上,没有什么犹豫就给她做起了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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