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得宝说自己给他们添开水添错了地方。
丁镇长宣布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是落实发放到各村的救济款。一听到这个话题,大家都暗暗兴奋起来。丁镇长将有关政策说了一遍,然后就让各村村长汇报自己村的情况。大家都是胸有成竹,账本都在心里,虽然每人只给五分钟发言时间,但各人将自己村的情况说得十分清楚。
等到十五个村长都说完后,丁镇长就宣布休息一阵子。
有几个人准备上厕所,丁镇长将他们叫回来,先问各村下雪的情况,有没有人畜遭灾。大家都说这点小雪没问题。丁镇长突然说,可你们自己却出了问题。他从提包里拿出石得宝送来的两听茶叶,说你们都叫苦,说采冬茶太困难,人家石家大垸村哪一点不比你们更困难?可石村长就有这股子不服输的精神,昨天下雪,今天茶叶就交上来了。
丁镇长将两听茶叶敲得桌面叮当响,要各村将自己做工作的情况说一遍。十几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先开口。丁镇长生气地说,你们刚才要救济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那么会说,几斤冬茶怎么就那么难。你们少打几圈麻将,少到群众家里喝几餐酒,问题就早解决了。
丁镇长点名叫了几位村长也没有用,他们像约好了一样,就是不开口,他要石得宝介绍一下经验,石得宝也不肯说。丁镇长生气地往门外走,走到半截又回来对石得宝说,看来今天只能落实石家大垸村的救济款了。他要石得宝马上拿出一个救济方案交给他。
丁镇长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大声说:你们看,雪停了,这好的机会被白白错过!
丁镇长迟迟不宣布继续开会,大家心里明白,冬茶的问题不落实,丁镇长也不会落实救济款如何发放的问题的。果然,僵持到十二点时,丁镇长宣布今天的会到此为止,什么时候再开听候通知。
丁镇长正要走,石得宝忽然站起来要他等一等。
“上下级之间都要相互体谅,但丁镇长你作为上级更要多对下级体谅些,这场雪是停了,可这并不等于说从此再不下雪了,说不定一个星期以后又要下雪的。这么多村长没有任何人说过一个不字。丁镇长你不是教导我们说做工作要有耐心吗?”石得宝说。
“说句老实话,咱们镇没有哪一个村有厚油水。每回换届时,镇里总少不了动员人出来当这个群众头儿。一年到头,少不了受群众的气,镇领导要是不理解说不定哪天大家都会辞职不干的。除了多抽几包香烟,多喝几杯酒,当村长的还能见到什么好处?我们总在挨批,国家干部总在涨工资。我们当村长当到死,也没人给定个股级科级,可你们国家干部只要能熬,一生总能提几级。”石得宝继续说。
“就说这下雪采茶,这事无论怎么掩饰,也是个遭人咒骂的事,若是捅大了说不定还能闹到中央去。中央说不准坑农害农。下雪采茶,三岁小孩子也明白是什么性质。但各位村长也明白上上下下的实际情况。事实上也没有让镇领导有更多的难堪,所以,镇领导也不要让大家太难堪。现在群众一年下来能见到上面好处的就这点救济款,若是过年前不能兑现,村干部可就没有年过了。脾气好的人只是到家里闹一闹,脾气不好的说不定就用那鸡爪扒的字写成状子,这一状也不知会告到哪里。”石得宝又说。
这一番话将丁镇长说得一愣一愣的。
村长们也在“是啊”“是啊”地不断附和。
丁镇长终于接受了石得宝的意见,将会议继续开下去,并初步确定了救济款发放的对象名单和金额。丁镇长再三强调这是初步定下的,村长们心里明白,丁镇长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便都表态,下次下雪就是撵也要将群众撵到山上去将冬茶采回来。丁镇长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茶叶最多只能采两芽,因为少,所以必须精。
散会后,丁镇长将石得宝单独留下来,说他今天说了自己那么重的话,自己都接受下来了,这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所以希望他还能还自己一个面子。说着他将一听茶叶打开,将茶叶全都倒在一张报纸上。石得宝看着两种不同的茶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丁镇长痛心地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石得宝居然想出这种办法来糊弄自己。过去,在自己的印象中,石得宝虽然工作方法少了点,但人是诚实可靠的。没想到石得宝一下子变成这样。
石得宝实在羞不过,又不能将老方说出来,他一狠心,当场表态说,一定要给丁镇长弄两斤上好的冬茶。
丁镇长从提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铁盒,让石得宝看里面装的茶叶,还告诉他,这是段书记在天柱山茶场定做的冬茶,全部都是一芽的。丁镇长说自己做过调查,全镇上下能超天柱山的只有石得宝的父亲石望山的那块茶地。实际上,只要石望山同意,仅那块茶地就可以采摘两斤冬茶。
石得宝答应了丁镇长,就采自己家那块茶地的茶。
丁镇长也说了实话,自己在北京有个重要的关系,就全靠他这极品冬茶来联络感情了。
临出门时,丁镇长表态,多给一笔救济款,由石得宝自己掌握分配。
镇上的雪没能存住,满街都是糊状的雪水,石得宝在屋檐下蹦跳地走着,冷不防有人捉住自己的一条胳膊。那些村长又在餐馆里聚着,单单等他来。一落座,就有人说他们这一阵中了丁镇长的离间计。石得宝正不知说什么好,有人提起他用瘌痢女人对付文化馆那帮人的故事。说得大家哈哈直笑,边笑边说石得宝真会活学活用,别人开个玩笑,他就能实际做出来。说笑一阵,大家又和好如初。
吃饭时,大家自然又提到冬茶。
石得宝将自己骗丁镇长又被丁镇长识破了的经过说了一番。
村长们叹息了一番,都承认自己斗不过丁镇长,丁镇长身后一定有大人物在撑着,他们再团结也没有用,丁镇长大不了换个地方再做他的官,而换来的人说不定更难对付。大家又数起丁镇长的好处,然后叹息他在段书记的阴影下工作,不用点手段也的确没有出头之日。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反正农村是穷定了,多那点茶叶,少那点茶叶都没有利害关系,反倒是丁镇长,万一利用冬茶打通了什么关节,为镇里要个什么项目来,说不定真能给全镇带来什么变化。
大家约好了,再下雪时各村一齐动手,并由党员干部带头。
石得宝一回到家里,就被石望山狠狠剋了一顿,说他竟敢逆天行事,创茶叶史上的世界纪录,下雪天也能采茶。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感到脸上无光,恨不得将自己家的茶树都砍了,免得一见到它们就觉得耻辱。石得宝没有争辩,只是告诉他采冬茶的事是天柱山茶场带的头。石望山气愤地说那是因为天柱山茶场属于集体,垮了毁了没人心疼,只要自己荷包里捞足了就行。
石得宝不敢与石望山争吵,推说要传达镇里的会议精神,出门绕了一圈后,来到自己家的那块茶地里。
四周的山上还是白茫茫一片,茶地里的雪却快融化光了。只有叶片或树杈上还有少数宛如白玉雕凿的雪球。两只野兔不知躲在哪篼茶树下面,听见脚步声,才不慌不忙地跑上山坡,回头望了一阵,见石得宝是个陌生人,便继续远去。石得宝听石望山说过,茶地里有一对野兔同他挺熟,见了他也不回避。融化着、破碎着的雪球,不时在茶树中哗啦地响着。石得宝看见茶树上真的有许多细嫩的芽尖,而自己在以前竟一直没有注意到。他暗暗佩服丁镇长对任何一件事情的钻研劲头,居然连他家的茶地都如此熟识。
石得宝在茶地里抽了四支香烟,就是想不出如何对父亲说起将要在这儿采摘冬茶。
下山后,石得宝顺路到一些等待救济的人家走了走,告诉他们钱款很快就要下来。有人为了表示感激,偷偷地告诉他,说得天副村长在到处造他的谣,说他挖空心思想办法巴结上级,让金玲趁着下雪采什么冬茶拿去送人,还许愿明年让金玲当副村长。
石得宝对这话很恼火,转身就去了金玲家,将得天副村长的话告诉了她。
金玲说得天副村长是在为当村长做准备。
石得宝问金玲手上的冻伤怎么样了。金玲说她丈夫特地去镇上买了一架频谱仪,照了几次就将痒止住了。石得宝听说买这个东西花了几百元,就说金玲这样的女人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可以养得起的。金玲不愿听这个话,自己若是那种人,为什么还会去受冻采冬茶哩!石得宝将去镇上的经过都对金玲说了,金玲说这是他家的事,她也没法帮他。
石得宝最后问金玲想不想当副村长。
金玲想都没想就说,如果石得宝还当村长,她当当副村长也可以。还说她喜欢同石得宝在一起,石得宝身上什么男人的味道都有。
临走时,金玲提醒他,万一有什么难处不妨去找找老方,这个人总有些出人意料之外的新点子。
雪停了之后,天却不见晴朗。一连几天,老刮着北风,阴云一会儿薄,一会儿厚。石得宝老是抬起头来看,他总感觉到这雪还没有下完。
雪停了之后,电视里播了一条讣告。
石望山听了半截,跑出来一惊一乍地问是谁死了,是不是十三哥。
石得宝心里说这十三哥可能还不够格在电视里播讣告哩,嘴里却在安慰父亲,死去的老干部不是姓石。
夜里,屋外出奇地安静。
没有一丝风声,也没有小兽窜动的响声。
窗户上很亮,如同一弯月亮挂在中天。
石得宝迷迷糊糊地以为天晴了。就完全放下心来,睡了下雪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早上,石望山的开门声惊醒了他。石得宝竖着耳朵听,父亲通常每早开门时,总要习惯地随口说一句,天晴了或又是晴天、落雨了或又是雨天、天阴了或又是阴天等等,既有变化又没变化的话。石望山什么也没说,这让石得宝感到很奇怪。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见外面还没有动静,他忍不住一骨碌地翻身爬起,冲出房门,在面对大门的一刹那间,他惊呆了。
父亲蹲在大门口,一言不发。
大雪从他的脚尖前铺起,一直漫向无边无际的山野。天地间没有别的颜色,洁白如莹的雪花在一夜间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整个世界,并且那几乎密不透风的洋洋洒洒的雪花还在继续下着,洒落在石望山和石得宝身上的六角形羽毛般大小的雪花久久没有化开。
“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了。”石望山说。
“雪大好过年。”石得宝说。
“十三哥最后一次离家时,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我还记得他的脚印转眼就被雪花填平了。”石望山说。
石得宝突然不愿接话了。
下雪了,说不定丁镇长又要派人督促。
石得宝站在石望山的身后,盯着父亲佝偻的脊背和头上如霜似雪的须发。他突然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开口对父亲说出那曾经对丁镇长说过的话。石得宝一转身回到房里。脱掉衣服钻入被窝,打算睡过这一天。
中午过后,石望山站在房门槛外对着房里叫着他的小名,说他该起床了,这么大的雪肯定有人遭灾,他当着村长就应该及时去看看。石得宝一下子悟过来,连忙起床,穿上父亲为他准备的防滑的木屐,拄着一根棍子钻入雪中。
半路上他碰见丁镇长和镇里的两个干部。他正要为采冬茶的事做解释,丁镇长却问他村里有无人畜受灾。石得宝说他正要去了解情况。丁镇长生气地说这是失职,如果出了人命他是要负责的。另一个干部说丁镇长天一亮就开始逐村视察,到这儿是第四个村了,还说丁镇长今天一定要跑完八个村子,剩下的七个村明天跑完。石得宝一时感动起来,便领着丁镇长朝一些可能出事的地方走去。
村里果然塌了房子,伤了人,也伤了牲畜。得天副村长的父母单独住,他们的两间小屋被雪压垮了一半。可得天副村长不知躲到哪儿打麻将去了,他父母又同儿媳妇闹翻了脸,两个老人只有躲在随时可能塌掉的那剩下的一间小屋里,抱头痛哭。丁镇长很恼火,当即领着老人进了得天副村长的家,凶狠地对得天副村长的妻子说,只要老人出一点事,他就送她去蹲监狱,同时又宣布得天副村长停职察看。丁镇长将随身带来的救济款散发给各受灾户,同时又要石得宝赶紧动员全村人无论有没有危险,先将各家房顶上的雪扫掉。
丁镇长走后,石得宝就忙碌起来。
天黑后,金玲跑来告诉他,丁镇长在去邻村的途中,滑下山崖摔断了一条腿。石得宝着急起来,问丁镇长现在哪儿。金玲说往后的事传话的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丁镇长不肯回去,非要将计划中的八个村全部视察完。
第二天上午,邻村的村长跑过来问石得宝冬茶怎么采,并告诉他丁镇长的确摔断了一条腿,用木棍固定之后,他让几个人扶着,硬是撑到半夜将八个村都看完。今天一早又出发看剩下的七个村去了。邻村村长说他很受感动,所以特地抽空跑来学点经验。回去就动员一些人上山采冬茶。石得宝回答说,除了手上会被冻伤,其他方法与采春茶一模一样。
邻村村长走后,石得宝一横心准备同父亲说,但一见到父亲那满是沧桑的面孔,一点勇气又一次消失得干干净净。
雪一停,太阳就出来了。
石得宝到镇上去看望丁镇长。丁镇长架着一对拐杖,忙得比以前更厉害。石得宝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便告辞了,然后一间间办公室寻找老方。最后才发现老方躲在镇广播站里写全镇人民抗雪灾的汇报材料。石得宝要他帮忙做做父亲石望山的工作,让其同意采那块地里的茶叶。老方说他现在得赶这个材料,县里马上就要。石望山的工作怎么做他仓促之中想不好,但他明天上午或下午总会抽空去的。
太阳一出,雪就开始融化,家家户户的瓦沟下垂着一串串冰吊儿。
石得宝站在家门口张望着老方来的方向。
石望山从外面回来,见了石得宝就匆忙发问。
“这么大的雪,你去茶地干什么?”石望山说。
“自己家的东西,随便看看。”石得宝说。
“我一看脚印就知道是你,你还将几枝茶树枝的顶给掐了。雪一化,地上就会上冻,那几个枝子会冻死的。”石望山说。
“那是随手掐的,当时忘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石得宝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来,感到惊诧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才可能收回这话。
“我的地不是金会计的地,我的茶树也不是金会计的茶树,任谁也不许乱来。”石望山说。
“我知道那是你的命根子。”石得宝说。
石得宝将门口的椅子让给石望山,自己进屋倒水喝。开水瓶是空的。石得宝等不及烧开水,端上杯子出了后门到邻居家讨了一杯水,还同邻居聊了几句亚秋的学习情况。
石得宝从原路返回,一进门,正好听见老方大叫着说,石老伯,你十三哥在北京出事了。石得宝听了心里一惊。老方又说你十三哥得了癌症,昨天晚上专门打电话到镇上报信,让这边准备一下,随时进京去办理丧事。
石得宝走拢去时,石望山正急得手足无措,嘴里不停地说,这怎么可能呢,北京那么高级,怎么就医不好他的病。
老方又说,那打电话的人说北京有个从前给光绪皇帝看病的老中医开了一个偏方,但要用病人家乡的茶叶做药引子。
石望山说,这还不好办,他们要多少他可以给多少,就是挖几棵茶树送去也可以。
老方说,不是石老伯想的这么简单,这茶叶必须很特别,虽然只需两斤八两就足够,可它必须是冬天下雪时现采现炒的。
石望山一愣,将两眼在老方脸上扫来扫去,然后问老方是不是哄他,拿他开玩笑。
老方着急地说,一开始他也不相信,后来请教了镇上的一个中医,人家说药理是对的,癌症多为内火旺,冬天为寒,下雪为最寒,这时采的茶叶必定是大凉大寒,正好可以消除癌症的邪恶之火。老方还补充说,自己大小是个国家干部,拿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开玩笑有什么好处哩?
石得宝听到这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递了一支香烟给老方。
老方要石得宝赶紧召开紧急村委会,在村里动员一下,趁雪没化赶紧采了冬茶芽尖,炒好后坐飞机送到北京去。
石得宝真的离开了他们后,站在一处高坡上往下看动静。
隔了一会儿,他看见父亲石望山在雪地里匆匆地走着,肩上挎着一只箩筐。
又过了一会儿,自己的妻子也同样挎着一只箩筐,踩着父亲的脚印往山坳上的那块茶地走去。
然后是老方。老方是向着石得宝走来,远远地就得意地说,自己这是妙计安天下。他要石得宝将多余的八两冬茶交给他,他说自己当了六年宣传干事,也想用这冬茶来改变一下命运。
石得宝心里有些厌恶,嘴上不好直说,就责怪他不该用老干部的健康来编恶作剧。
老方不以为然地说,都这把年纪了,任谁也免不了一死。
石得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老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老方一路用脚踢着地上的雪,边走边唱着歌:“桑木扁担轻又轻,一片茶叶一片情,船家问我哪里去,北京城里看亲人。”
老方不记得下面的词,大声哼着曲子。
石得宝记得这首歌,还记得另一段歌词是:“桑木扁担轻又轻,头上喜鹊叫不停,我问喜鹊叫什么,它说我是幸福人。”
老方在雪野中消失了,石得宝并没有用眼睛看,他是用心感觉到的。浮现在眼前的唯有山坳中的两个人影。白茫茫的雪坡上像是有不少缝隙,父亲和妻子在其中一点一点地游动着。雪地是一块暂时停止涌动的波涛,两个人是两只总在渴望前行的船帆。石得宝仿佛看见寒冷正从他们的指尖往心里侵蚀,他自己亦在同一时刻里感到周身寒彻。
金玲不知从哪儿突然钻出来,不安地指着山坳问石得宝,怎么采冬茶的事就你家独担了?金玲好看的眼一直在眯着,雪地里阳光太刺眼,只有戴上墨镜,两只眼睛才能完全睁开。金玲说这时候采茶,一片芽尖一把雪。
一九九五年十月十六日完稿于汉阳南湖纺织疗养院
挑担茶叶上北京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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