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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富饶的记忆中“莲”是最为健壮的风景,发达的根系直入我每一根神经。每到夏天,当太阳把热烈的情怀倾注到北国,我总会到城外的坎儿湖上,看她为我放逐的万亩馨香。一碧无垠的清波间,她妩媚地绿着,袅娜地红着,一叶接着一叶,一朵对着一朵,她们那份相依相伴,相扶相倚的亲密,让我无比羡慕。每一个清晨和傍晚,我都会捻一管短笛领着霞光到曲曲的柳岸上去,陪着她默默地徜徉
    “莲”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可算是出色的一朵校花,有着同荷花一样的清醇和美丽。酥软的短发齐集到肩头,两只圆而亮的眼睛仿佛荷叶上凝满晨曦的露珠,柔润的肌肤泛着浅浅的荷红,一见到我就会开出羞怯而温柔的微笑。那种亲切,那种可人,就是用尽最美的语言和色彩也无法描绘。
    和“莲”相识是偶然中的必然,也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份不能割舍的缘。
    十八岁,我考入m县的重点高中,就读于一个离家甚远的临海小城。学闲的时候,无可处去。幸好我喜好诗词文赋,便和几个同学成立了个学生诗社,当时我在学生会任职,便被大家默认为社长。“莲”是晚我一年来到学校的,我们的班级相隔很远,平时碰面的机会都很少,更不用提相识了。然而“莲”是个积极向上的女孩,热心参加学校的每一项活动。入校不久,她便经人介绍和几个新同学加入了诗社。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在一起研究诗歌,讨论散文,慢慢的,我们成了好朋友。
    大约半年后,一个暮春的周末,诗社的所有成员自己筹资,租了几辆自行车去海滨郊游。那天,天气非常好,碧蓝的天空嵌着几朵白云,艳艳的阳光下海遥遥地铺开,柔和春风拂动着一层层海浪,茫茫间,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一阵阵的涛声拥来,激荡着人的心谷。我们在礁石上攀登,在沙滩上漫步,在海水里嬉戏。乏了,累了,便蹲在鹅卵石间翻找五彩斑斓的贝壳。“莲”伏在我不远处的沙滩上,和几个女生堆起一堆沙子做起了童年扒沙山的游戏,她窈窕的卧姿、稚气的神情仿佛就是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显得那么天真烂漫而且纯洁无瑕。她不时地把目光掷向我,似乎在无意地流盼,却总是离不开我的身边,在一次长达几秒钟的对视里,我从她幽深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柔和的、炽烈的、温婉的、朦胧的,宛如一池被微风惹皱的春水,漾着扑朔迷离的光波。那一刻,我的心为之一震,一粒“美”的种子深深地植入了我的脑海。
    由于有几个女生不会骑车(“莲”是其中一个),也是为了节省旅游开资,往返的路途都是由男生驼着女生。回来的路上“莲”坐我的车,不方便的是,我骑的车没有后车座“莲”只好坐在我前面的车梁上。她双腿横担在车梁上,侧身而坐,尽量把身子扭向前方背对着我。我的双臂和车把围成一个不大的圆,把她紧紧地包围,我们之间只有几寸或几厘米的距离,我可以清晰地闻到她散发的阵阵清香,听到她舒缓的呼吸,甚至她勃勃的心跳。她就那么笔直地坐着,一动不动,任凭细细的车梁把她的腿硌得已经麻木,她苗条的身姿显得那么拘谨而僵硬,生怕一动就会碰到我的身体,我虽有些心疼,但也没法说些什么。整整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没回过一次头,也没有跟我说太多的话,偶尔的几句也只是象和陌生人在一起一样不知所云,我们就这样默默地保持着没有距离的距离,任热乎乎的晚霞在几厘米的缝隙间潺潺地流淌
    自那以后“莲”每次在校园遇见我,都会脸上泛起彤彤的红霞,让目光碰到我,然后仓皇地逃向旁边的景物。而我则是呆呆地看着她从我的身边经过,心里涌起的热流充塞着笨拙的喉咙,我们就这样彼此暗默着,回避着
    诗会依然有序地进行,每周六晚我们都要借一间闲置的教室,大家坐在一起,把一周来写好的作品拿出来逐一评论。“莲”不是文学底子很好的会员,她写的作品,平淡的较多。但“莲”很勤奋好学,经常向我问一些文学方面的知识和写作的技巧,她写的作品也第一个捧给我看。一次她翻开一篇日记让我欣赏,内容是写一个她自称为哥哥的男孩。文章不算太长,但描写得很细腻。语言朴实而流畅,情致真切而饱满,把一个哥哥写得十分高大,字里行间流露出她对那个哥哥的仰慕和依恋。(其中有些段落似乎是在写我,我不敢确定。)那温婉的笔触,炽热真情,深深地感动着我,我的心为之一阵阵激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莲”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我不禁脱口而出:“这篇写的好!写的感人!”旁边的同学听我这么赞誉,也凑过来看她的文章。她赶忙抢回日记,脸上泛着火火的羞红说:“这是我的日记,不是文学作品,不能给别人看!”我猛然间意识到,她的文章是写给我的,是一个人在日记里默默地表达着对我的殷殷眷恋之情。我木然在深深的感激之中,那颗种在脑海里的“美”的种子悄悄地萌发,伸展出爱的叶子。
    从此“莲“不再仅仅是一张漂亮的脸,她结着我一份深深的感动,和与她一样的殷殷眷恋。她就象一张飘舞在空中的风筝,时时刻刻牵着我丝丝缕缕的惦念。我每一天都希望能遇见她,看到她,即使不说话,只是遥遥的远望,只要有她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我就会过得安稳且开心。
    我开始找借口接近她,去她的寝室和她谈论文学,送给她生日礼物,还大胆地请她看了电影。然而,我终是一个感情怯懦的男孩,缺乏一点直白的勇气,有几次独处的机会,我都没能直接向她倾吐我的爱慕之情。在电影院里我们只是静静地坐着,嗑着手中的瓜子,偶尔谈一些日常的学习和生活。眼睛紧盯着闪烁的银幕,其实谁也没看清的在演什么,甚至连电影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都在静静地感受彼此的存在,享受那种无言的默契。我几次想握住她的手,以至拥她入怀,可是瞥见旁边不远处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我还是缩回了伸出去的欲望。那个怯生生的年龄,那个封闭的时代,让美好的一切蜷缩着,静默着
    高三的下半年,我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所学校,也即将远离“莲”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莲”在一起。我必须把心里的话向她表白,必须让她知道我心中的那份痴情。在一个晚自习的空闲,我把“莲”约到我的寝室,态度极其认真地跟她说了我的所思所想,告诉她我喜欢她,希望能和她成为更亲近的一对。我当时的表情十分严肃,目光也咄咄逼人,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我能作出那么严峻的样子。“莲”似乎被我异常的一本正经弄懵了,一直呆呆地看着我,听我激动地陈诉,没说什么话。也许她没有预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也许她没有准备好接受我这样的感情,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告诉我她心中有一个相恋的人,他不在这个学校,在别的地方。我一下子僵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想些什么,仿佛置身在茫茫的海水中央,任汹涌的浪涛沉来浮去。
    爱之越深,也痛之越苦。那一段时间深陷在的苦闷之中,我的牙疼了很长的时间。我想不明白她怎么会作出这样的回答,想不明白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意味着什么,想不明白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言语、她的文章,想不明白我们一起走过的朝朝暮暮
    我在极度的失落中拼命地读书、拼命地学习,七月份我考上了一所不太知名的大学,我就要离开这所学校,就要远离这个给我痛苦的伤心之地。临行的那天晚上,认识的同学以及诗社的会员都来为我行送,人人流着不舍的眼泪,说着伤感的祝福,只有我木然地对待这一场也许是今生最后的别离。我虽然恨“莲”恨她给我的伤痛,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来送我,和我作最后的道别,毕竟我们有过温馨的往事,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我巡视着站台的每一个角落,盼望着她的出现,哪怕是仅仅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我,让我见上她最后一面,我也会走得很安稳。可是“莲”没有来,没有把熟悉的影子放到我的眼前,望着拥挤的人群,我的心是那么的空空荡荡,仿佛整个世界已一无所有,只剩下我和我心中的隐隐伤怀。
    我茫然地走进车厢,挥手向结识了三年的朋友们告别。就在列车将要开启的刹那,一个同班的女同学挤上来,把一封的信塞在我手里,高喊着“路上好好看吧!”列车开动,我拆开信封,熟悉的字体又一次映入我的眼帘。是“莲”的信,厚厚的一叠,依然是那种充满深情的语言。她告诉我,她根本没有什么恋人,还不知道什么叫恋爱,之所以她对我那么说,是因为怕误了我的学业,也怕违反了校规校纪(新生入校时,学校对新生作校规宣传,其中一条就是禁止学生谈恋爱。据说曾经有一对学生谈恋爱被学校发现,开除了)。在她十八年的历程里,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打动过她的心,之所以她能在诗社里呆这么久,都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我一直是她唯一喜欢和爱慕的人,她会永远记得我那一刻,我的心象解除千年的冰封一样,奔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真想跳下车,跑回去找她,紧紧地拥抱她。然而飞速的列车拖着长长的呼嚎,拽着我,把我和她扯得越来越远
    漫长的岁月中“莲”始终牵着我的回忆,连着我的思念。二十几年,我不知道她落于何处,也不知道她过得是否幸福快乐,但那份深深的眷恋,那段动心的往事,依然萦绕在我的心头。她就象一朵鲜艳的莲花,把藕深深地埋进我的心池,每一天,每一刻,美丽着我的幸福,芬芳着我的愁
    “莲”!茫茫红尘中,你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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