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原本就模糊的景象瞬间黯淡下去,却没有完全消失,至少还能看到云端面上那混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以及那双漆黑眼中突然亮起的光,像是废墟中残存的灯火。
“什么、怎么回事……”
右眼传来的灼热感烫的要命,许久未曾经历过的熟悉体验让人不知所措,商粲喘息着退到一旁,尚未从方才产生的异变中理清个所以然,原本静静立在一旁的白衣人影就走到了她身前,抬手轻轻点在她捂着右眼的手背上。
清凉的寒意传来,灼热的右眼随着手掌都快要冻僵而渐渐冷却下来。商粲咬着牙放下手,勉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才敢抬头看向那白衣人影,纵然知道她不会作答,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面前的人与方才还在光幕中看到的人一模一样。白衣翩然,眉目清冷,墨玉般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商粲,专注而执拗,只是闭口不言。
这种时候让她看到这么一双眼睛,实在很容易联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商粲顿了顿,重又补充道:“……你刚才、在云端想要——在我眼睛突然烫起来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非望?”
“……”
非望依然没有作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与过往别无二致。
两年来均是如此,商粲自知问不出什么来,半放弃地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不远处的光幕已经熄了,也不知道非望是用什么基准在给她开这个方便之门,总之商粲能在这里看到光幕的时候看到的东西从没让她心情好过,但偏偏又忍不住要去看。说来也只是饮鸩止渴,愿打愿挨罢了。
毕竟她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商粲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到桌旁坐下的非望剑灵,第不知道多少次腹诽道物似主人形也不该是这么个相似法,只是刚刚移开视线,非望就面不改色地动了动椅子,硬是又挪到了商粲面前。
今日似乎比平日更难以捉摸一些。商粲为难地抿了抿唇,在心中发出受制于人无可奈何的无声叹息。
关于商粲的处境,简单来说——就是她现在,被非望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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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在山上发生的事情,至今想起来还让商粲有些啼笑皆非。
她那时确确实实用非望夺去了自己的性命,她对自己下手下的挺狠,没留半点余地,当场就断了气。只是在她刚刚死去的一瞬间,魂魄还没来得及从□□中脱出来,就被非望干脆利落地绑走了。
这事说来荒诞,但商粲事后想来又觉得也算正常。毕竟非望当年在忘川里沉着的时候就因为对她太过执着而把她直接卷进了忘川,现在她这么无情地拿它自裁,非望会出手掳走她的魂魄似乎也不算什么很难理解的事。
真是百密一疏。初时还有些懊恼无奈,现在已经很是麻木的商粲默默转了转眼睛。虽然她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清楚,但她现在知道的东西挺多,比如说、如果她是随便找个石头砸死自己的话,那她那时就应该已经在那场天火里重新畩澕被烧回成个灵气团了。
或者换个说法——重新变回个凤凰蛋。
大量的记忆在死后反而才如潮水般汹涌而上。在商粲最初被非望所掳的那一个月里,她几乎没什么余力去应对这个每天盯着她看还和云端长得一模一样的剑灵,她费尽全部心神才堪堪将时间跨越度堪称恐怖的记忆勉强顺下来,整个人——整个鬼都脱了层皮,对自己这个半妖身份气了又气,遭了场大罪。
商粲妖的那一半是凤凰。是早在这个世界消失了的上古妖族。
不怪挽韶看不出来,这个修仙界其实已经没什么大妖了,不然也不能让花妖当了妖主。凤凰这种大妖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断了记载,现在全天下大概也只剩下商粲这么一个残次品了——连每次死后涅槃重生都不一定能保全记忆的那种,死了之后倒是能想起来,但还不如想不起来。
上古的血脉半点儿用没有,倒是光给她添麻烦。现在可倒好,还没来得及变成凤凰蛋就先让个剑灵收了魂魄,连涅槃都涅不了了。
初接收到这些记忆时,商粲多少是有点郁闷的。回忆起一切后,她很快意识到她根本不是什么穿越者,原本脑中的记忆只不过是她经历过的某一世的记忆碎片,她就只是凤凰的半妖,可能已经活了几千甚至上万年。只是死了就涅槃,活转就忘记,过着这样浑浑噩噩的漫长一生。
这一生活得也不怎么清醒。商粲冷静下来后认认真真回想过,实在觉得她这个初听惊世骇俗细想屁用没有的身份对她现在的处境和忧心的事情半点帮助都没有。
非望剑灵每天就只是盯着她看,周围的空间意外的挺大,商粲走到哪非望就跟到哪,不声不响的像个浮游灵,任商粲说破了嘴皮子也半步都不肯远了去。
但平心而论,除了不会说话和总跟着她之外,非望对她还算可以。先是不知怎么搞出了个房子——布置显然是照着云端的房间抄来的——再是某日突然鼓捣出了个光幕,商粲当时本就吓了一跳,随即就被骤然出现在光幕上的真正云端惊得站起身时膝盖重重磕在了桌子边角上。要不是她是个魂魄,从那次的动静来看,那一下几乎本是要撞碎她的膝盖骨的。
就这样两年过去,商粲一直在非望里,过着间或能看到云端,间或只能看着与云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非望剑灵,但都心情非常沉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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