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一份死药分成了三份,药效便不足了...”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以此时毒药的可靠性,这不是没可能的...有的时候宫中用鸩酒之类赐死臣子,也会有一壶酒喝完了,人却死不了的尴尬呢。更何况,本来一个人的剂量,分成了三份,药效到底如何,可就存疑了。
“四公子如此说,倒也不是不能,但这还是弄险了,药少了也不定弄不死人呢。”杨宜君似乎在循循善诱:“四公子再想。”
这下就连高溶都听出杨宜君哄小孩子的语气了,低低地笑了一声。赵祖光被刚才接连的‘意外’弄得脑子反应变慢,这会儿因为高溶一声笑,才发觉了什么,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的过程中整理思绪,联想到杨宜君所暗示的,邹士先应该猜出她出千了,便一边想一边道:“所以...那死药就是幌子?”
杨宜君一脸‘对了’的神色,见案上煮着的豆粥‘咕嘟咕嘟’的声音越来越急,便一边搭了一条湿手巾在盖子上,然后伸手去掀开盖子。一边道:“当时我闻过那死药,哪里是死药,分明是一味香药。”
“非要说能用作药,倒是也能,原来是主治女子宫寒,还能做催乳之用的...不过一般很少用来做此用就是了。”煮好的豆粥很香,一揭开盖子那种清淡的甜香就散在了书房里。
赵祖光这会儿倒是反应很快:“因为是香药?哪怕是寻常香药,也要比治宫寒、做催乳的药贵得多了。”
就像喝了参汤能暖身,但也没人真的拿参汤暖身,大家都很务实的用姜汤。不喜欢姜汤的味道,熬一锅鸡汤也行,还很好吃呢。
赵祖光这个时候是真的服气了,恭维杨宜君道:“纵使此事有邹先生抬手放过的缘故,也不能抹灭十七娘的功劳...若不是十七娘博学多闻,闻出那是一味香药,又哪能那样行事?”
“说是出千,说是邹先生放过,那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有的。”
赵祖光的感谢是真心的,佩服也是真心的。但杨宜君却有些百无聊赖:“这...没什么,左右二位也谢过了,赵四公子就别再说了。”
杨宜君没说,赵祖光就不懂她怎么就这个态度了?难道战胜了一个强大的对手,经历了一场精彩的赌局,这些杨宜君不喜欢?这不像她啊!
但高溶很快反应了过来——杨宜君一开始是真的很兴奋,她喜欢赢,喜欢赢一些强者,这会让她精神抖擞、满心欢喜。但到了最后,邹士先可以说是故意的抬手放过,她应该是最先察觉到的,或许是死药不对劲,又或者有别的细节让她注意到了,总之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她的兴趣就快速丧失了...邹士先这一举动,对高溶来说当然是好事,意味着其实他一开始就是有偏向的。所谓赌局,其实也就是他在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理由而已。
但对于杨宜君来说,却是一场赌局‘虎头蛇尾’了。
一个‘必输’的对手,哪怕他再强,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当时杨宜君毫不犹疑地先离开,也不只是因为她觉得所有事情已经做完了。更重要、更深层的原因是,杨宜君意识到这场赌局其实是对她的‘消遣’——这话可能说的有点儿严重了,但意识是那个意思。
她觉得自己享受了和对手斗智斗勇斗运气的乐趣,但对方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赢’的信念!
意识到杨宜君确实不想再提这个,高溶才开口:“十七娘在...煮粥?”
“嗯。”杨宜君真的宁愿聊她平平无奇的豆粥,也不愿意再提那场‘索然无味’的赌局了。取了几只小碗来,笑着道:“冬日里读书,就喜欢在旁燃着小炉,煮粥、煨芋头、温酒、烧肉...都是好的。”
冬天天冷,有一个小炉子,上面安放着食物,总是让人特别幸福。
豆粥煮好了,杨宜君不止给自己盛了一碗,高溶和赵祖光自然也是见者有份。粥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粳米、红豆外,倒是还放了薏仁、榛子、桂圆等果子,类似的粥高溶和赵祖光都吃过,只不过细料放的有不同,可味道大体还是一样的。
真要说起来,高溶和赵祖光在宫廷、在赵家、在洛阳酒楼、在各达官贵人之家吃过的,只会更精细一些。
不过,吃东西这种事,很多时候还是要看和谁吃,什么氛围下吃。人对了,氛围对了,其实吃什么不要紧,粗茶淡饭也会成为心里记很久的美食...很多念念不忘的‘童年味道’,就是这么来的。
相对的,人不对的话,哪怕是山珍海味,恐怕也是如鲠在喉。
高溶慢慢咽下粥羹,慢慢道:“味道极佳,没想到十七娘也善于烹调。”
杨宜君可不受这个,连忙摆手:“公子小声些!煮个粥便是善于烹调了?叫我房中那几个婢女知道了,都是要笑的...我这些事都粗疏的很,也就是能入口罢了,公子如何偏私小女到这地步?”
赵祖光这个时候倒是蛮理解高溶这话的——他不觉得高溶在说谎,也不觉得他是鬼迷了心窍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和高溶有差不多的想法。
杨宜君这样的小娘子,她亲手煮了一碗粥与你,那就不是一碗粥那么简单了。
有些事情,不同的人做,意义是不同的。就比如说他自己和高溶,高溶对他交付了信任,他就能以绝对的信任回报高溶,为了这份信任肝脑涂地也不在话下!但如果是别人信任他,他可不会有这样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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