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眨眼,积极地问道:是什么事?奴奴想见爹爹。
原来这个女孩儿叫奴奴。
董灵鹫道: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
奴奴皱着眉头,语句磕绊地表述着:娘亲很想爹爹,娘娘能不能让他回来,奴奴也想他了。
董灵鹫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柳燕娘,她知道这些话是燕娘教给这孩子的,这样的童言无忌之下,才不会惹来祸事。
董灵鹫道:他为你阿娘买簪子去了。
说罢,太后娘娘招了招手,那位腼腆沉默的女子便上前来,她的眼周红肿不堪,可见是哭过几轮的。
董灵鹫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钗,交到柳燕娘的手里,在她开口发问之前,便率先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
燕娘只得低头谢恩。
她娇怯怯地问:娘娘
董灵鹫将女孩儿送还给她,道:日后你就留在宫中吧,哀家赐你做掌香夫人,为慈宁宫的待诏女史,你,还有这个孩子,从此跟周府无关。
可是民妇
哀家答应了一个人。董灵鹫静静地道,照看你们母女的余生。
柳燕娘怔然不语。
她似乎从董太后温和的审视中悟透了什么,十分迟钝地感觉到一股悲意上涌,她望着懵懂的奴奴,紧紧地攥着手帕,躬身下拜,语声碎颤:妾叩谢娘娘慈恩。
作者有话说:
此处称民妇,是因为柳燕娘没有诰命。妾则是古代女子对自己的谦称。
第33章
短短三日内, 以周尧的供词为突破口,汹涌而起的波涛搅乱水面, 各方动作之下, 一份份证据积累在董灵鹫的书案上。
麒麟卫日夜守在李酌的府邸之上,只待懿旨一下,便立即下手擒人问罪。朝野内外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探听着消息, 在这种形势下, 俱有一种匪夷所思之感。
那是谁啊?李酌李老先生, 桃李满天下不说, 他还是当朝皇帝曾经的太子太师, 他立身清白,一世以德著称,有些人几乎敢敲着胸脯用脑袋担保, 这位已荣休的座师,断断不会干出贪污之事!
但另一位, 却又是当朝太后。董灵鹫的手腕、眼光,又实在让人不得不相信她的判断。
在满朝文武为此惊疑的时候,没有人知道, 这位李老先生,已经不在府中了, 而周围的麒麟卫也不过是装装样子。
秋寒风冷, 董灵鹫下了密令的第二日,夜,她拢着一件细绒外披, 手捧着玉碗服药。在阒静的慈宁宫中, 一位年迈的老者, 素衣简冠,被几位内侍搀扶着坐在她的对面。
正是李酌本人。
董灵鹫将他从府中请来了。
郑玉衡正站在一旁,看着娘娘服药,接过玉碗时,目光偶然一扫,才突然发觉这位李老先生,就是当初在世子婚宴上出言平息议论的白须老者,也是坐席当中唯一一个让那位韩老信服的长者。
李酌的视线看向了郑玉衡,过了片刻,又移向董灵鹫。
他没有行礼,而是仰头看了看上位的董灵鹫,居然笑了,唤道:檀娘过来,世伯太久没见你了。
董灵鹫的这个名字,只有她的亲生父母和几个家族长辈能够呼唤。李酌是董太师的知交好友,是她的世伯。
董灵鹫看着他慈祥的面容,竟然真的起身,从上位坐到了李酌的对面。她没有以一国太后自居,敛袖入座,吩咐瑞雪摆棋。
在棋枰放上小案时,李酌将黑子推给了董灵鹫,微笑道:虚长这么多岁,可不能欺负你。
董灵鹫扫视棋盘,没有接受让先,漫声道:世伯忘了,我的棋艺早就精进了。
是啊,李酌道,檀娘早就修养得这么好了。
两人下棋布阵,依次落子,晶莹剔透的黑白二色在棋盘上铺展而开。
过了不知多久,是李酌先开口:你对世伯很失望吧?
董灵鹫的手顿了一下,因为下棋碍事,她褪下了腕上的一只镯子,低着眼帘:我会处死周御史,因为他犯了不能犯的错。也会处死世伯您,哪怕腥风血雨。
李酌道:天下九州,都会因为这件事怀疑你、指摘你、辱骂你。
董灵鹫道:纵然天下九州不曾开眼,檀娘的心,能因此静如止水、俯仰无愧。
李酌盯着她的脸:你的证据足够了吗?
董灵鹫沉默了一会儿,道:差不多了。
不够,李酌道,再多都不够。
董灵鹫没有反驳,因为这是对的,李酌一生的名声至此,证据再多都不够,总会有人为他站出来,质疑事情的真伪、质疑这是不是一场为了革除旧党的弄权之术。
李酌又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董灵鹫终于抬头,看着这张充满慈爱、温润祥和的脸:为什么世伯,您不是跟我们从同一个时候过来的吗?
冰冷的落棋声停了。
李酌道:你是说,那个财政贫乏、民生凋敝的时候么。
时值此刻,董灵鹫仍是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丝毫愤怒、或者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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