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猎佛 愿逐月华流照君

愿逐月华流照君

    皇城之中的大小事情,从来吹得比风快。
    教坊司的清歌姑娘死了,长安郡主亲自安排下葬的事,才不过两日,师诤言就听见了好几回。他知道班媱在教坊司内有个甚是喜欢的姑娘,未曾想过如此重视。
    重情之人最是劳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以他对班媱的了解来看,怕是少不了因此烦忧段时日。他脸皮厚,被拒绝了好几次都还是上门邀着班媱出来打打马球。
    扬言:发了汗,心就空了,也就可以装点别的事情了。班媱不以为然,却耐不住他的穷追猛打。
    不得不说,师诤言除开这执拗的死脑筋,大多数时候算得上善解人意,就是聒噪了些,打个马球都喜欢东一句西一句地与她掰扯些鸡毛蒜皮,看得出来十分希望她能转移注意力。
    常人都道,师诤言是个说一不二的霸王性子,能让他这么费尽心思去哄的人少之又少。以前是他那温柔贤惠的娘亲,如今是这软硬不吃的郡主。
    班媱也深知真心相待的珍贵,不忍拂了他好意,很快就振作精神与他交战。
    师诤言打马球的技术一直不错,可惜就是过于刚猛了些,从来不晓得避让与迂回,因而总是在上半场志得意满后,到了下半场便彳亍踌躇。连着被班媱戏耍了好几球之后,他的兴致也被重新点燃,飞身就去抢着捞球。班媱也丝毫不肯相让,竟然直接与他面对面抢夺起来。
    战况激烈,师诤言又好胜,一个没注意,球棍就直接打在马腿上。那马儿受了惊吓便飞奔乱跑,班媱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到地上。
    师诤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赶紧下马去救她。所幸班媱有点功夫傍身,只是肩膀有些脱臼红肿,另外就是手臂擦破皮流了点血,总之算不上大事。况这一摔也主要是她自己防备不当所致,怨不得师诤言。
    师诤言倒是更愿意能被骂上几句,这才能缓了心里的愧疚。可班媱竟然面色和润地叫他不要放在心上,完蛋,这一次“赦罪”他估计能记上八百辈子,日后都得给班媱当牛做马了。
    广平侯府的医者给她正位开药时,师诤言还是拉着一张丧气脸,班媱没忍住笑他:“怎么?喜欢被骂?”
    “你骂几句,我心里好受些。”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然没伤到骨头经络,这脱臼也不是什么小事,没养好的话或许还能落下什么后遗症。也难怪师诤言要紧张。
    “刚来经常那会儿,我也打了你的马腿,就当扯平了吧!”班媱提起旧事安慰他,师诤言却道那哪能一样,一个也就断了马腿,一个是折了自己胳膊,相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他这么副内疚自省的模样实在少见,比之先前那硬拗出来的纨绔架子可爱许多。
    班媱扶着肩膀,故作幽怨地看了两眼:“你别是故意借这机会想要找我报仇吧!”
    “我才不会如此下作呢!”师诤言气急辩解,方才的小家子做派很快烟消云散。
    大约有的人就是吃不来温柔似水善解人意那一套吧,班媱看他极力撇清的模样,忽而感叹,纯真少年还真是好哄。
    她自己在滇南摔打惯了,脱个臼算不上什么,自己在家好生休息两天就行。
    师诤言对此并不同意,他始终认为只要是病,不论大小都得正视,能用好东西养着自然是最好的。班媱这次摔下马断了手是发生在广平侯府,始作俑者又是他本人,怎么说他也得负起这照料的责任来。
    于是他搬空了自家的药材库,凡是那舒缓肌肉、温养经络的好东西,都无一不落地派人送到常胜将军府来。有一回叫老将军撞见,还以为自家孙女出了什么大事。问过才知道,也就是个脱臼。这在武将之家中不值一提,不过师诤言的心意却令他十分满意,直言这小子比池见知要好些。
    班媱被这话吓得不轻,她外公怎么净看上些毛头小子?
    师诤言日日往常胜将军府中送礼的事,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一件谈资。谁也没想到,他们二人竟然如此般配,这常言道“一物降一物”,确有道理。
    班媱在家养病这几日,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师诤言已经被周围默认配对了。
    还是那胳膊快好时,前来造访的郑暄将这消息告知于她。
    说实话,她是不太愿意见到郑暄的。
    他与傅九渊都是胸有大志又深不可测之人,一言一行都忍不住会让人去想背后是否有什么用意,哪里会像师诤言那样把心事都写在脸上!
    她刚听见云碧来通报,便要将他打发走。谁知他倒是早有预料一般,嘱咐云碧叫她一定看了帖子再做回复,班媱将信将疑地打开一看,很快就点头放他进来。
    “好久不见郑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拿捏人!”郑暄刚入门,她就没忍住呛了一嘴。
    郑暄不疾不徐,光风霁月迈步而来:“我若是提一句司华年,怕是进不来郡主这门吧。”
    他有自知之明,班媱也没含糊他:“郑公子不愧出身商贾,洞察人,连自己也看得清。”
    郑暄笑,她怎么总是得理不饶人。他小步进来就走到她身边,没再理会她那些明里暗里的讽刺,转而去关心她的伤势。看上去并无大碍,也不知实际如何。
    “郡主胳膊这伤……”
    “有劳郑公子挂念,早就没事了。”
    那师诤言还这么大阵势?搞得山上那人吩咐好事项之后还不忘叮嘱他千万来探望一遭,郑暄哭笑不得。
    班媱看穿他心思,主动解释:“小侯爷性情纯良,关心朋友难免有些夸张。”
    “只是朋友?”街上那杂七杂八的话都传了个遍,他们二人如今近乎已经是百姓口中默认的良缘成对,郑暄也没忍住八卦一句。
    班媱撇嘴,没接这一茬:“郑公子不说今日是来送请帖吗?”
    那拜帖上还附着“小设乐宴,前来恭请,若有抱恙,便不打搅”的字样,短短十六字字,直接将她拿捏住。班媱早先还觉得郑暄这七窍玲珑心格外有趣,如今却是越看越不顺眼。她暗自腹诽,提醒他此行目的。
    “诶呀,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郑暄皮笑肉不笑,从袖口中抽出一则请帖,递给班媱:“后日我请了司兄和一些朋友游园,届时会拜托他抚琴两阙,想来郡主也喜好音律,郑某便来成人之美。”
    他动作恭敬,言语也挑不出任何破绽。若是不晓得他们二人有些嫌隙,旁人见了怕还是要夸一句郑暄为人热忱周到。
    班媱也跟着他打太极,笑嘻嘻的就接下:“那我就多谢郑公子亲自跑这一趟了。”
    “不谢不谢,郑某也是借机看看郡主伤势如何,若有需要,我郑家的药铺里也有许多养神活血的好药材,郡主报个数,我差人给您送过来。”
    要不说人不要脸皮,能独步天下呢!班媱自诩四两拨千斤,却还是比不上郑暄这巧舌如簧,黑的直接说成白的。她自知在这一点上比不过他,也不想再与他做些言语打斗,顺着他心思说了两句,郑暄便也见好就收,很快离开。
    两日后,师诤言再行问候时,班媱已经准备出门。
    她跟郑暄是有些不愉快没错,可怎么也不至于因此错过了司华年的亲自抚琴。世间乐师众多,然能与司华年相比拟的却是少之又少。她不曾真正行走江湖,那些风雅隐士便见得更少,如今这机会算得上是千载难逢。
    为了哄这位难得一见的大乐师高兴,她特地嘱咐人将那紫檀镶牙五弦琵琶带上,说不定人家来兴趣了也愿意摸上一把小露一手呢!就算是多听几句郑暄的胡乱啰嗦又如何,反正她值当了!
    师诤言看她这么高兴,终于安心下来。而得知其中缘由后,又开始埋怨:“怎么碰上这等有趣雅宴也不叫我!”
    班媱有些茫然:“这也不是我开的宴啊,你找郑暄说理去!”
    “说就说!”他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去吩咐那随从不必再跟随,等下他自己会回府。他甩甩袖子,半步不挪地等着,看样子是真的想要不请自去了。
    郑暄在向园门口接到班媱时,才发现还跟了个小跟班。
    师诤言本就对他不请自己赴宴有些怨言,一看这厮跟班媱似乎关系亲昵,更是火上心头,张口便盛气凌人:“郑公子当真不打算请我一同进去吗?”
    郑暄有些失措,看看班媱,班媱也无奈叹气。师诤言哪里都好,就是这性子磨人!郑暄了然,好在今日宴会也不差添一双筷子,真惹了这小侯爷,怕是连着得看许久脸色。
    他打着哈哈就好言赔罪:“是郑某欠考虑了,还请小侯爷不要见怪。”说着,他叫来一个身后的小童,帮忙将这两人领进门去。自己则是留在此处等待其他的客人。
    园林之所以美,除却山石草木的置放讲究,还在于四季更迭的换景风光。
    郑暄是个商人,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讲究人。向园由他一手督建,自然也将那四时变幻的因素考虑进去。入了秋,常胜将军府都是空落落的寂寥,向园却别有一番落叶归根的安定之美,小轩窗外是长鹭,点缀出几绺生机。这修缮建造所下的功夫,可见一斑。
    师诤言欣赏不来这些玩意。他有些奇怪,某些方面,比生长在滇南的班媱还有野性放纵一些,对于院落宫墙之美缺乏体悟。班媱觉得,或许这也是他天真纯良之本性的根源所在。
    他们跟着那个小门童一路往里走,与上回走过的路径不大相同。弯弯绕绕,曲径通幽,夏时讲究浮光掠影下的动静结合,秋季只注重内心的恬适自然。
    班媱一路走来,感受到自然风光里的这一重恩惠,前几日被师诤言搅扰生出的忧闷烦心也因此渐渐褪去。她心里对郑暄的抵触也减轻了一些。
    郑暄这次倒是没骗她,说的是小宴宾客,便真的不像之前那样大张旗鼓地整办。班媱四处张望,几乎没见到几张相熟的面孔。师诤言比她熟人头,一一向她介绍起来,班媱漫不经心地听着,这才发现原来角落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雅宴文士,图的就是一个风雅毓秀,请了些有名的才子佳人更是意料之中,叶卿云前来赴宴,也是理所当然。
    她们之间顶多算得上打过照面,并不熟稔,班媱没有腆着脸去找人家打招呼。叶卿云也并未发现她,起身便拐入转角,再不见踪迹。
    大约是两刻钟之后,郑暄才慢慢悠悠地从一道小门中穿行而来,裹着满身的秋意,笑得疏朗。
    他惯会摆弄人群宴席,叁两句便塞回那些意欲打趣或责骂的言语,哄得众人欢心,没过多久便开宴。
    这头一旦开得好,后续便也就不需要担心。郑暄都没出声提示流程,已有好几个清风书生出头来互相比拼品鉴诗歌,更有兴致勃勃者直接上了笔墨,开始大秀画技。
    班媱对这些不太擅长,品鉴水平也相当普通,故而没有参与,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等待,等待今日的重头戏。
    不知过了多久,等得她都有些乏味了,郑暄才跳出来叫欢悦的诸位客人歇息一会儿,随即便将备上酒水,说是要上个助兴节目。
    众人皆是喧哗,嚷嚷着问到底是什么,搞得这样神秘兮兮。郑暄揶揄着,说是天机不可泄漏。
    没多久,不远处小台榭上便传来一阵古朴琴声,风静沙平,天际飞鸣,吟猱之间尤见清远。班媱虽不熟这古琴门道,也知此曲乃是《平沙落雁》。那功力深厚的抚琴者不必多猜,她也知道肯定是司华年,而选中这么一首委婉隽永的曲子来聊慰贞士介心,当是仔细琢磨过的。
    班媱越过人群去看郑暄,很快收到他的回应,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直接承认了他的意图。
    果然是个锱铢必较的商人啊!班媱饮酒感慨。
    司华年技艺奇佳,众人听得迷醉沉恋,连连去问郑暄这究竟出自谁人之手。好在郑暄也并非真的利欲熏心,利用了人家笼络这群才子,也还是给司华年留了层神秘的面纱。只说来自江湖草野,不愿露面,听个高兴便是对他最大的赞赏了。
    他安抚下众人,司华年手中的动作未停,也将人群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
    在四下沉醉之时,他悄声走过来,附在班媱耳侧就问,想要听什么样的琵琶曲。
    “他愿意弹?”班媱有些惊讶,还以为这大乐师都有几分脾气,不愿意在人群之前露一手呢!
    “那紫檀琵琶可是件稀物,他可舍不得错过。”
    班媱想了想,随即再点爱曲《夕阳箫鼓》,郑暄满意一笑,旋即吩咐下去。
    这偌大的向园一隅,天空卷云流散,珠圆玉润的琵琶琴音滴落在园中树叶与池水中,激荡起在座众人的心波。班媱品味着司华年的一揉一捻,一下想起之前清歌抚琴时的情形。她技艺自然比不上园中这位,却也是匠心独具。班媱有些惋惜。
    睹物思人。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
    她长舒一口气,望向远空。师诤言不知她又在看些什么,郑暄却能抓到一些风影。不一会儿,她小声吟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什么?”师诤言不知她突然说这干什么,脱口就问。
    班媱笑得隐晦:“你怕是不知道,《夕阳箫鼓》在古筝曲中就是《春江花月夜》,他弹到这里,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说完,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郑暄。
    师诤言对他们此时的对视看不分明,其间到底有何隐藏的含义呢?他想要从两人的表情中观察出什么,结果却是徒然。班媱不一会儿就敛神听曲,而郑暄,从来都叁分疏离的郑暄,听她说了那话之后,忽然变得轻松又释然。
    人啊!有什么话不能直接挑明了说吗?师诤言理不清满头的思绪,只能托腮生闷气!
    --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