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答案的烈安澜,并没有显出意外的神色。
她知道苏牧必定能够达成目的。
收墨者为他所用。
苏牧刚想打完招呼之后,就去工坊看一眼褚清雨的进度。
突然想起什么,望着高贵而冷艳的大烈女帝,问:
“虽然和我掌握的东西相比,墨家的理论体系粗糙了一些,但利用得当,也能为大烈建功立业。
“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只能在江湖厮混,上不得庙堂?”
大烈相当于春秋战国末期,到先秦统一的前期。
科技树点的不一样,少了许多苏牧熟悉的节点,比如冶铁……不过所处的阶段颇为相似。
正是墨家这种门派应该大放异彩的时候。
当然,倘若等到皇朝彻底杜绝外患,贵族阶层对于稳固地位的需求进一步提升,他们更乐意选择儒家这样的体系。
儒家以太学为核心传播。
但是势力并不强,仅仅作为兵家的辅助。
因为仗还没有打完。
烈安澜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个动作正好从两侧挤压出完美的胸型。
随着她如兰花般的呼吸,水波般地起伏。
明明是尊贵无比的帝王,却有着惑人无比的身姿。
她笑道:“苏先生不妨猜猜?”
猜?我怎么猜?我只是个穿越过来的倒霉蛋……
在烈安澜面前,苏牧认为自己没有硬梗着脖子装逼的必要。
一方面,前几天已经装得够多的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另一方面他是真的懒得动脑子。
嗯,倘若换一个身份,我急于出仕、想要证明自己,那必然会挖空心思,给自己赚够印象分……
等等……难道墨家在大烈皇室心中的印象分很差么?
能让皇帝印象差的,不外乎两种人。
一,蠢得无可救药。
这样的人没有使用价值,若是宗亲,给一个铁饭碗混日子就成。
若不是,自然就丢在江湖,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墨家显然不是。
那就只能是——
二,不忠以及背叛。
卧槽,原来墨家是有前科的么……
烈安澜浅浅一笑,她的尊贵与生俱来,哪怕是这样的笑意,也透出一股子卓尔不群的清冷和出世。
“苏先生猜到了?”
“嗯……墨家背叛过大烈?”苏牧不是很确定地问。
但是没道理啊,背叛是死罪,这一波被我保下来了,以前他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像我这样惊才绝艳的,难道还有第二个?
“倒也不算背叛。”烈安澜见苏牧显出困惑的表情,轻笑一声,娓娓道来:
“高祖皇帝逐鹿中原的时候,曾经拜访过诸子百家,希望取得他们的支持,其中就有当初的墨子。
“然而墨家讲究兼爱、非攻,只想止战,墨子甚至还指责过是高祖皇帝掀起了席卷天下的腥风血雨。
“追杀了他整整三年,直到国师出山才退走。”
懂了,宿敌……苏牧试着总结:“后来高祖执掌天下,为了彰显仁德,所以对墨子不予追究?”
这是成霸业者的基本操作,是成功者对失败者的垂怜。
烈安澜缓缓点头:“没错,要是追究,诸子百家都要人人自危,反弹起来,于国不利。”
稳定压倒一切……但不追究不代表不记仇,反正从此以后墨家的仕途就算断绝了。
曾经的我你爱搭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高祖皇帝也是性情中人啊。
“那我现在拉着墨家入世,不算违背大烈祖训?”
“什么祖训?”烈安澜笑着反问。
哦,对……这种事情肯定都是心照不宣的……怎么可能写在纸面上落人口实……
“最重要的一点。”
烈安澜说话的时候,吐气如兰,目光明媚,带着一股先前未见过的骄傲。
“大烈开国百年,能像苏先生这样彻底压服墨家的人,绝无仅有。”
嗨呀,我怎么就这么喜欢爱说实话的人呢……
这个时候,前来拜见并且复命的骠骑将军和赤炎骑左先锋,也一前一后到来。
正好听了个话尾。
李广面色如常地陪着笑,他已经习惯了。
张厚才却以为自己听岔了。
差点平地摔个跟斗!
陛下对这位苏先生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这就是将军传书中所说的,比御驾亲征更加重要的事情?
请这位先生出山?
忠心而耿直的左先锋,从侧后方望着苏牧。
感受到一种超脱世间的不羁。
此人一身素衫,和陛下面对面而立,渊渟岳峙。
气势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陛下对他的重视程度,甚至到了破例允许他收墨家为己所用的程度!
天啊,这是何等尊崇的荣耀!
接着,他听到了一句让他震撼到怀疑人生的话。
足够记一辈子。
“所以,大烈这就白白浪费了百年光景啊。”
苏牧突然严肃起来了,一字一顿,扼腕叹息。
别说张厚才了,就连李广,都被这句话吓到了,蓦然感到喉头一阵发紧。
一缕淡淡的凉意顺着脊柱向上游曳,一直激到后脑勺!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张厚才难以置信地想。
他在点评高祖皇帝!
为人臣子,怎么作死速度最快呢?
首选当然是犯上作乱,然后就是随意顶撞皇帝。
但实际上,效率最高的是把历代先帝做过的事拿出来鞭尸……
犯上作乱,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事业,高风险高回报。
顶撞皇帝,保不齐落一个直言死谏的名声,也许还能搏一个青史留名。
也许运气好,皇帝懒得追究,捡回一条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鞭尸先帝就不一样了。
谁鞭谁死。
必须死。
没有回转的余地。
苏牧干的就是这样的事。
炼神境的感知,让他明显不过地察觉到了背后两个人,屏住呼吸、血管收缩。
这么紧张干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苏牧平静地和烈安澜对视。
从这位才学姿色俱是冠绝天下的尊贵女帝眼中,看到了一抹意外的神色。
意外,但是不愤怒……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烈安澜确认一般地问:
“苏先生的意思是说,将墨家闲置江湖百余年,高祖皇帝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