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的猛火中,刀条不断升温,颜色从暗淡的铁红色越变越浅。
褚清雨回忆着在窗外偷看苏牧打铁时见到的场景。
等到刀条色泽变成明亮的橙色时,眼疾手快地抽出刀条。
接着其根没入早已备好的油脂桶中。
——刺啦!
油脂被高温烧焦的臭味轰然炸开,顺着工坊的通风口排入了山林。
白烟像是蘑菇云一样冒出,再渐渐散去。
褚清雨拉起刀条,余温带出更多的烟气,一团火苗自上而下猛地复燃。
铸师圣女面对这种突发状态,不慌不忙。
虽然是第一次锻铁,但却仿佛早有准备一样。
深吸一口气,胸脯高高鼓起,一瞬间产生了她的尺寸能与烈安澜分庭抗礼的视觉效果。
“呼!”
附着在刀条上的炽烈火焰,被她一口气吹灭!
烟气更是无力地被气息扯碎,显露出来略微焦黑、弧度优美的刀身。
“刚淬完火的时候,刀身还附着有杂质,要磨掉才会显露出来原本的色泽……对不对?”
她眨巴着大大的杏眼,望着烈安澜。
后者从袖子中取出几片纸页,纸页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各种心得、记录。
烈安澜找到对应的记录,矜持地颔首,淡淡地吐出来两个字:
“不错。”
实际上她的胸口突突直跳,心脏似乎要撞破那雄伟的乳量。
没有苏牧在旁指点,哪怕出手的是铸师圣女,烈安澜也依然捏了一把冷汗。
此刻终于松下气来。
“不错……”她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喟叹。
褚清雨用大钳子夹住刀根,双手垂下,从一侧抡向另一侧,如是重复。
“这个叫热循环?热循环干嘛的……”
烈安澜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纸片,发现苏牧并没有展开讲过。
现在的情况属于褚清雨按照偷师的印象做,烈安澜按照正儿八经苏牧示范的流程斧正。
但两个人都搞不清楚原理是什么。
管他呢,大力出奇迹,这不也锻打出来了么……
烈安澜收起纸片,突然抬眼,用玩味的目光看着玩得开心的褚清雨。
岔开刚才的问话,说道:
“所以昨天,你在外面偷看了许久,才去偷取朕的霸业剑?”
啊,被发现了……褚清雨果然被带歪了,她手底下的动作滞了滞,然后扬起鹅蛋脸。
一点不示弱地“嗯”了一声。
说:“我那时候不是要杀你嘛!”
女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铸师圣女心思单纯,藏不住事,这话放在京师说出来,没人保得了她。
褚清雨身份超然也不例外。
帝王的威严不容有任何侵犯。
“烈姐姐,你说的这个弯刀,真的这么厉害?”
褚清雨眼睛亮亮的问。
昨天苏牧讲解吴钩和弯刀的时候,她正在翻窗子。
没听到。
烈安澜目光变得深远,她郑重地说:“无论是以力威服,还是恩威并施,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永远是最可靠的后盾。
“朕要天下安平,便要有压得住所有不安平的手段!
“这弯刀,便是手段之一!”
褚清雨不懂这个,她晃悠着刀条,歪着脑袋问:
“安平了,大家就都有饭吃了?不会再有人饿死,草原上的人也能吃得到盐?”
“可以。”烈安澜掷地有声地说,字字充满了自信。
稍作停顿,她笑了笑又说:“你可以对大烈朝廷有疑,但你总要信苏先生。”
……
“得嘞!就这儿!”
两背篓小麦被重重地放在地上,麦秆刷拉拉响得像是山涧的湍流。
苏牧揉了揉肩膀,转身望着堆积成一座小山的麦秆。
李广老脸褶子成堆地凑过来:“苏先生,然后呢?”
收割麦子对他而言都不叫事儿,镰刀的好用程度远超李广的想象。
但干过农活儿的都知道,接下来的打麦才是重头戏。
耗费的时间最长,牵扯的人工最重。
农人通常拖家带口地折腾个把月,才能把那点贫瘠的地里的收成都给料理妥当。
是纯纯的重体力活儿。
苏牧说有更快的办法,这不仅仅给武牢关的军粮带来了希望,
更是能帮天下人收获得更加轻松!
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他等不及了!
“你整理麦秆。”苏牧指了指小院,自己往后院仓库的方向走去,“我去把工具搞出来。”
李广:“啥工具?”
大烈农人打麦,用的都是石磙木掀。
家里有牲口的,用牲口拖着石磙碾场,没牲口的,那就只能全家青壮一起上。
还得先把麦秆晒到干透。
非常折腾。
苏先生要用的,是啥工具?
赶着李广收拾好麦秆之前,苏牧拖着一架庞然大物走了出来。
木头的架子支起庞大的腔体,复杂的连杆一头通向腔体,另一头伸出来一根管子。
仿佛可以连接什么别的东西。
“这是啥……”李广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粗糙的巴掌摸来摸去。
摸不着头脑。
“打麦机啊!”
不应该,上年纪的老人,没道理不知道打麦机是啥……
李广茫然地点了点头,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拽出来几根夹在头发里的麦秆。
回答:“啊?”
尼玛。
石锤了,老李肯定是祖传的有钱人。
所以才不知道打麦机这种农具。
我后悔了,我收他钱还是收得太少了……我不能再这么心慈手软,今晚上你的酒钱要超级加倍……
李广背后感觉到阵阵凉意,他打了个哆嗦,看看山林。
小声嘟囔:“风也不大啊……”
苏牧斜了他一眼,没多说话,而是径直走向工坊。
透过窗子,正好能看到身材犯规、捏着记载了打铁技巧的纸页的烈安澜。
和眉眼秀丽,正专注地打磨的褚清雨。
褚清雨在砂轮前投入地研磨着刀刃,褚清雨抬头冲苏牧盈盈一笑。
女帝习惯了高高在上,冷艳高贵的气质与生自来。
却在这一笑的时候,带出来了许多亲近。
相处的看起来不错嘛……苏牧等了一会儿,待褚清雨停下来检查研磨情况的时候,将蒸汽管道接在打麦机上。
扳动阀门。
大量的蒸汽被引出工坊,与之相连的打麦机连杆突然开始往复运动。
巨大的空腔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远远传开,山林间飞鸟惊慌地飞走。
苏牧拍了拍轰鸣的打麦机,冲着李广一挥手:
“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