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和康泽先到社里问了一下值班人员今天的情况,除了日本海军方面发表的声明外,没有其他要紧的事需要处理。
各大报纸基本都是催促吴市长赶紧答复日本方面的要求,上海市的市长太难当了,此刻应该开完闭门会议了,肯定是苦不堪言吧。
“走吧,康兄,华懋饭店怎么样?”路鸣笑道。
“那地方太高档了吧?再说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夜市。”康泽犹豫一下。
“老兄,华懋有没有夜市我当然知道,再说了革命军人可是国家的主人啊,对主人来说,哪有什么高档低档的区分。”路鸣打了个响指。
康泽苦笑,他可不敢以什么主人自居,不过既然路鸣请客,那就客随主便吧,他当然更喜欢高档的地方。
两人来到华懋饭店,这里对路鸣来说,真就像到家里差不多。
点好酒菜后,康泽才问道:“路兄,你为什么逃命似的离开南京,有什么可怕的?”
“我可不是逃命吗,我敢保证,如果我留在南京,今晚汪先生就会召见我,我能不去吗?那么,明天早上我就会成为汪先生的人。”路鸣诡秘一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汪先生会绑架你?”康泽大吃一惊。
“汪先生说服人拉拢人的手段你不知道吗?我听说只要被汪先生盯上,只要他下决心说服拉拢,没有一个人能逃脱他的手掌心。汪先生的演说能力太强了,能给你洗脑,懂吧,洗脑。”路鸣说着用手在脑袋上搓揉了几下。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我在南京时也跟汪先生有过接触,他的一个副官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没感到有什么压力啊。”康泽不相信。
“你没听说么,桂系的李司令长官当初听汪先生一番演讲后,回去后静坐了三天才缓过劲来,以后不敢随便听汪先生演讲了,这还是汪先生知道李长官不是一般人,他根本拉不动,也没花大力气拉拢。”路鸣说着,不禁打了个寒噤。
对于汪先生,路鸣不是很了解,但是盛有德对汪先生非常了解,他警告路鸣,一旦见到汪先生,就赶紧逃,只要跟他在一起超过半天,就有被他洗脑的危险。
汪先生具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人格魅力,还有非常擅长蛊惑人心的演讲能力。
这一点纵观世界各国,只有希特勒可以媲美,想想戈林、戈培尔这些干将,哪个不是被希特勒那种恶魔似的人格魅力征服的?
戈培尔跟希特勒谈了一个晚上的话,第二天就宣称他找到了德国的救星,他也变成了纳粹的忠实信徒,至死也不改悔,就是这么神奇。
汪先生虽然跟希特勒相比还有所不及,却也具有非常独特的人格魅力。
不然的话,他既没有军权,在政府掌握的人也不过半数,却能跟蒋先生分庭抗礼多年,其中的奥妙可见一斑。
康泽听完路鸣对汪先生的评价,想了一下,仍然不敢相信,苦笑道:“我认识汪先生不少年了,他怎么从没拉拢过我?”
路鸣一撇嘴道:“你是蒋先生的心腹爱将,汪先生如果拉拢你,不是故意制造内部混乱嘛。”
路鸣话虽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你还真不够格让汪先生拉拢,人家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拉拢的。
回到了上海他心里妥帖了,一旦有什么危险,他可以向盛有德求援。
在南京虽说有文白先生照顾,终究是差了一大截,这一点他心里有数。
康泽听完后也就释然了,其实他留在南京无非就是找昔日的朋友喝喝酒,叙叙旧。
晚上军事委员会的闭门会议,涉及高级军事机密,他们两个小字辈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路兄,你说日本人这次会不会动真格的,跟咱们打打仗啊?”康泽问道,他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绝对不会,你放心吧。”路鸣已经被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完全说服了。
“我们真的能有十年的和平发展期吗?我看悬啊。”康泽感叹道。
“如果按照目前的经济、政治局势的正常发展,应该有十年的和平时期。”路鸣想了想道。
可惜后来的形势发展出乎他的预料,本来按照日本政府和军部的设想,需要十年的准备之后再开启全面战争。
事情被关东军一个叫东条的上等兵(石田莞尔戏称东条英机只配当一个上等兵)给破坏了,提前发动了七七事变。
不过无论是九一八事变还是七七事变,日本虽然看上去节节胜利、侵占了中国大半国土,实际上却把自己拖进了覆灭的深渊。
路鸣回到上海后不久,他预料中的一件事发生了。
1932年1月24日,满铁的特务在川岛芳子的策划和指挥下,焚烧了日本公使重光葵在上海的住宅,然后栽赃到中国人头上。
日本总领事发出最后通牒,限上海市政府在1月28日前做出答复,否则日本方面将采取自卫行动。
事件发生后,路鸣明白,碰瓷走到了尽头,日本军队马上就要出动了。
至于政府方面如何答复,他相信在南京军事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上,应该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
既然无论接不接受所谓的四项条件,日本方面都要开战,那又何必接受这四项丧权辱国的决定呢?
中国政府也不至于像上次欧战中的塞尔维亚那样软弱吧,何况列强也会对日本有所掣肘。
上海市政府继续保持沉默,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
“静老,日本人的四项条件我们不能答应。”
在留园盛有德的办公室里,盛有德正在接待国民党元老张静江。
“我跟你的想法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答应了的确有丧权辱国的嫌疑,也打击了国民反抗日本侵略的热情,但从另一方面看,我们在国际上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支持。”
张静江满布皱纹的脸上倒是很平静。
“静老,无论如何您不能出面表达这个意思,这样有损于您的名声。”盛有德劝道。
张静江认为,接受日方无理要求会在国际上得到更多的支持,盛有德是不相信的,软弱不会得到怜悯和同情,相反会被更多的国家视为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当着张静江的面,盛有德没有这样说。
“一旦开战,很可能国将不国,我还要这虚假的名声作甚。有德啊,哪怕是退一步日方还要打,这一步我们还是要退,道家有云:退一步海阔天空。”张静江道。
“静老,日方的计划已经非常明确了,我们退这一步换不来海阔天空,只会让日本人的欺诈得逞。”盛有德坚持自己的观点。
“那英美方面态度明确吗?”张静江问道。
“他们的态度非常明确,决不容许日方借助事端扩大他们在上海的利益。我理解,那意思就是要控制日本的欲望。”盛有德坦言道。
“也就是说一旦开战他们会出面调停施压?”张静江继续问道。
“是,这一点已经明确了。”盛有德点头道。
“我这次来真是个苦差使啊,不过还得走一趟,我是受全党委托来跟小吴商量的。”张静江苦笑道。
“什么商量,就是施压吧。现在吴市长态度也非常明确,就是不接受日方的条件,想打就开战,第十九路军昨天开了誓师大会,已经做好了抗击日军的准备。”盛有德道。
“现在的问题不在上海这一块,也不在日方怎么做,问题的关键在我们自己这一面,蒋老弟跟你要钱了吧?”张静江苦笑道。
“嗯,让我马上筹集一千万军费。”盛有德说道。
“其实缺口的是两千万,蒋老弟已经苦苦哀求小宋给解决了,小宋却有意刁难,扣着手里的钱不发,主力87师、88师已快断饷两三个月了,这可是咱们的主力王牌啊,都是这情况,所以政府方面还想做最后努力,看看能不能不打这一仗。”张静江表情中透露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