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老皇帝也被师菡的反应吓了一跳,脸色铁青的瞪向师菡,“你身为国子监博士,授业传道才是你的正事!朝政之事岂是你可以干涉的!”
天子一怒,整个御书房的人都瑟瑟发抖,可唯独师菡,挺直了脊背,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对上老皇帝的视线,冷声道:“今日民女并非以国子监博士的神份额而来!我歆慕景小王爷天下皆知!我今日就是以师菡的身份而来,替小王爷要一个公道!陛下,景小王爷对陛下忠心耿耿,为何陛下不愿替他做主!?”
“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老皇帝皱起眉,满脸不悦。
几个小太监看了看师菡,又为难的看了看老皇帝,然后一狠心就要上前去拖拽师菡。
可不等他们碰到师菡,她便大步上前,“陛下,我只要一个公道!喻阎渊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靖州太守说是救人,可他如何得知喻阎渊在龙帮?若是早就得知,他早干嘛去了?若是事后得知,那便是他办事不利!又或者,靖州太守本就想他死,这才不作为!陛下,请彻查靖州太守!”
“师菡!你闭嘴!”
老皇帝的那层遮羞布都快被师菡扯下来了。
靖州太守一查,这不相当于直接告诉天下人,他是受人指使故意对喻阎渊下手的吗?
况且,赈灾粮食之事,肯定也瞒不住了!
师菡讥笑两声,眸子里布满血丝,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陛下平日里最是疼爱喻阎渊,如今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不气愤吗?”
老皇帝当然生气,不过他气的是师菡居然到他这儿来撒泼!这还是世人称颂的那个国公府嫡女么?这还是那个天下女子楷模吗?
不等老皇帝说话,师菡继续道:“靖州太守安天虎,贪污赈灾粮,导致流民暴乱,难道不是大罪吗?陛下当真不知道?还是觉得安天虎此举有功了?”
这一句此举有功,彻底的让老皇帝的脸没地方放了。安天虎扣下赈灾粮食,这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到最后能收场就可以,没想到这个安天虎,粮食都看不好!险些闹出乱子来!
眼下,三皇子夜翊晨已经前往靖州,开仓放粮,设棚施粥,平息暴民的怒气,与龙帮进行谈判,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而师菡和喻阎渊等人这些日子的辛苦,不过是在给他的儿子铺路罢了!
此刻眼看着师菡就要把真相说出来,老皇帝勃然大怒,当即抄起桌子上的杯盏便朝着师菡砸了过去。
“你放肆!”
‘咔嚓’一声,杯子擦着师菡的额头砸到地上,眨眼功夫,师菡的脑门上便显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她扯起嘴角,讥讽的笑了,“安天虎所作所为,罪迹斑斑,早前便已经拟写奏疏递进宫里,陛下为何视而不见?”
“师菡,你这是在质问朕?”
老皇帝眯起眸子,认真的打量起师菡来。
这个女子,果然是聪明通透。只不过,太过通透了些,便不讨喜了。
师菡摇摇头,再度开口,“我只要一个公道。靖州之事,请陛下彻查!”
“朕若是不彻查呢?你打算如何?”
让老皇帝自己揭自己的老底儿,这是绝不可能的。他就不信,师菡一个女子,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让御书房内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师菡杏眸水润,将老皇帝不肯松口,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撩开袍子,在地上跪了下来,“陛下要想当一个盛世明君,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陛下将来,必定会被史官诟病的!”
说完,她又笑了声,道:“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难保不会以为陛下是为了打压景王府,特意而为!”
“师大小姐您快别说了!”大太监跟随老皇帝多年,此刻一看老皇帝的脸色,就知道师菡这是彻底的惹怒了皇帝陛下。
可说实在的,师菡说的句句在理啊!
老太监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道:这年头,能把陛下气成这副模样的人,也的确不多见了。师大小姐这是不要命了么?
老皇帝脸色铁青,死死地瞪着师菡。
师菡脑袋上的红痕越发明显,她深吸了口气,轻嗤一声,继续道:“陛下,即便不论公事,难道您也不想想长公主吗?世人皆知您对长公主殿下一片爱护之心,对喻阎渊更是胜似亲兄弟,处处维护,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陛下若是就此不管不问,世人会怎么想您?人心凉薄?还是君心难测?”
这一句君心难测,老皇帝心下咯噔一沉,虽说这些年对喻阎渊的宠爱有真有假,可此刻他倒是回味过来,师菡这是拿着他这些年造的假象威胁他必须替喻阎渊出头啊!
皇帝陛下心中十分气愤,一张脸黑成锅底。
师菡丝毫不知退步,反而更近一步,咄咄逼人,“陛下,您如此作为,不怕寒了人心吗?”
“师菡!你放肆!”
一句寒了人心,老皇帝气的剧烈的咳了起来,老皇帝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颤抖着手指着师菡,却无从反驳!
师菡字字珠玑,更是字字挖心,将老皇帝那点心思一点点摊在明面上。
好,好一个国公府嫡女师菡!
这样的女子,若不能为他皇家所用,就必须死!
思及此,老皇帝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这件事,朕心里自有成算。今日朕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且退下吧。”
师菡定定的站在原地,“陛下还未答复民女,是否要替小王爷讨回公道!”
她固执的开口,毫不退让。老皇帝的眼睛都红了,森冷的目光直射师菡。
师菡抬头,与他对视。
她知道,今日在她在宫里撒泼打滚这一出,很快就会传出宫去。她要的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景小王爷坠崖另有隐情,无关乎朝局利益上的尔虞我诈,就是赤果果的阴谋。
这件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做,效果都不会比她更好了。
况且,她也坚信,喻阎渊前世能九死一生成为称霸一方的活阎王,今生定不会被一群小喽啰给陷害了去。
对视良久,老皇帝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冷哼一声,咬牙道:“传旨下去,着金吾卫统领萧策火速前往靖州查明真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金吾卫出动,这代表了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
不过有一点便是,事情的真相,金吾卫查出来,也只会告知他一人。
不过师菡对这个结果已然很满意了,如果喻阎渊真的坠崖,那么有金吾卫出马,总好过任何其他势力。
老皇帝下完旨,意味深长的瞥了师菡一眼,也没说让她起来,甚至连太医都没有传召,起身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陛下没说让起,师菡就不能起。
这老皇帝,故意的!
师菡咬咬牙,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
只是在这御书房跪着,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去。早知道就先在膝盖上带点东西了。师菡正感慨呢,御书房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等师菡转身,一位脸熟的嬷嬷便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心疼道:“师大小姐,天凉了,地上寒,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让奴婢送大小姐出宫。”
“皇后娘娘?”
师菡微微一怔,有些诧异。老皇帝前脚走,皇后娘娘后脚就派人来送她出宫。难道从她进宫,皇后娘娘就知道了?
她心中一暖,懂事的从袖子里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嬷嬷,然后朝嬷嬷行了一礼,恭敬道:“还请嬷嬷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嬷嬷淡定的收下金叶子,扶了师菡,便往外走去。
进宫时,怒气冲冲。出宫时,额头上带了伤。也就是宫里头的宫女太监训练有素,这才不至于对她评头点足,不过脑门上的伤口的确显眼,遮是遮不住了。
临到宫门口,嬷嬷这才松开师菡,和蔼道:“奴婢只能送到这儿了,娘娘有句话让奴婢带给小姐。娘娘说,小姐这些日子瘦了许多,还是要好生补补,来日再见,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她说着,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师菡额头上的伤,“这伤看起来怎的如此严重?大小姐可要好生包扎一下。”
嬷嬷故意咬重了包扎二字,倒像是在故意提点什么。
交代完这两句话,嬷嬷朝着师菡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宫内走去。
身侧红墙绿瓦,站在宫门口,都能感觉到这深宫里压抑的气息。师菡皱起眉,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忽的笑了起来。
皇后娘娘看来,是知道些什么。怕自己担心,所以特意让嬷嬷来传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冷无情的深宫,师菡此刻竟觉得有几分暖意。她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春荣在马车旁等候,好不容易见着自家小姐从宫里出来,立马欣喜上前去扶师菡。然而目光触及师菡额头上的伤口,春荣登时眼睛瞪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师菡一把捂住春荣的嘴,拉着她上了马车,低声道:“给我上药包扎,这伤口,怎么恐怖怎么包扎,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宫里受了重伤!”
春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