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宁州城长街上,百姓们张罗着一日的开始。
摊贩的叫卖声和旁边茶楼酒肆里书生的高谈阔论声混在一块,雅俗共赏,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一队黑色铁骑护送着一个年轻男子招摇过市,那人身穿黑色劲妆,脊背崩成了一块棺材板,手上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食盒。
也不知食盒里装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只见那人小心翼翼的捧着,烈日当头,他竟是生生的出了一脑门的汗。
刀一的视线半刻都舍不得离开食盒,活了十八年,即便是当初跟着主子闯西梁山杀敌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百姓们一路跟着这群人,结果不多时,只见这群人在师府门前停下,刀一小心翼翼的捧着食盒在兄弟们的搀扶下从马背上下来,深吸了口气,抬脚迈上台阶。
师府的小黄门早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这一大清早的,这些什么人?打劫还是拜访啊?
“我等乃是景王府嫡系,奉我家王爷之令,前来给国公府师大小姐送……送……”
小黄门抻着脖子,“送啥?”
“送早膳。”刀一硬着头皮,一口气说道。
此时师菡正在院子内陪师嘉下棋。
过了一日,师嘉的情绪也缓和许多。大夫人还派人亲自给她说和来着,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一时糊涂,担心师嘉前途,可在师菡看来,都是屁话。事情办到这一步,那都不叫人事儿了,还有脸来说和?
不过这一说和,师嘉倒是通透了,心气儿下来了,情绪也就缓和了不少。
“如今算着日子,他应当已经到了京城。你随后什么打算?是与我回京,还是另有打算?”如今罗家婚约解除,想来不日师老夫人也该主动提及回京之事了,即便她不提,师菡身为国子监博士,总不能仗着自己是关系户就翘班吧?
以商卿云的性子,必定是会按照规矩扣他俸禄绝不含糊的。
虽然,商公子事后也会不动声色的用自己的俸禄给她弥补回来,可师菡一想到自己要因此少吃两顿肉,心里便十分愤愤。
师嘉掩唇,柔声答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师大小姐愿不愿意帮忙啊。”
“我?”师菡笑着摇摇头,道:“只要你用得上,尽管吩咐便是。”
以师菡的身份地位,别说是求她办事儿的人排成行,就是想见她一面,那也是要投递拜帖的。可自打师菡来宁州之后,不知帮了她和师府多少忙。
师嘉心中感激不已。只是,师菡什么都不缺,倒是她,若是日后要跟宫良在一起,就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开一间铺子,就卖你那日做的药膳粥,可好?”师府名下也有不少铺子产业,这些年倒是也有部分在师嘉手里打理着,不过多数些小铺子,正经的铺子,自然是在大夫人的手里。
闻言,师菡哭笑不得道:“就这么点小事,你还跟我客套什么?”
她说着,便吩咐春荣去取笔墨,准备给师嘉写方子。
刀一捧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师菡正在写药膳的方子,她一抬头,先是看见刀一那张崩成一条线的脸,忍不住笑道;“我有那么可怕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刀一咬着牙把食盒轻轻献到师菡跟前,这才长舒一口气,一个没绷住,便道:“大小姐您不知道,主子放话了,这里面的东西若是洒出一星半点,就把属下丢去西北挖矿。”
‘噗嗤’一声,师菡一个没忍住,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西北矿山啊?她去过,山穷水恶,吃不饱穿不暖,一般都是重型罪犯才会被流放的地方。
刀一说完,又连忙给师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师小姐敬重之人必定是珍惜之人,也要敬重。
师菡看了看食盒,又下意识的往刀一身后看了眼,却见他身后空空如也,喻阎渊没来,不由得好奇道:“他人呢?”
刀一抿起嘴角,纠结道:“这……属下有点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
师菡一怔,随即打开食盒一看,食盒里,摆着一碗粥,里面隐约还能瞧见蟹黄和一些肉沫。
师嘉也不禁看了眼,笑着问到:“这该不会是景小王爷亲手做的吧?”
若是正经厨子熬的,定会晓得粥不要盛满这样简单的道理。
师菡抬头看向刀一,等他回答。
刀一捂住脸,点点头,“是主子亲手熬制的。”
鬼知道昨天深更半夜他们一群暗卫下河摸蟹,差点没被夹死。
堂堂景王府暗卫,杀人的事儿干过,捉螃蟹?头一回。
师菡嘴角抑不住地上扬,耳根竟是莫名的红了。
刀一继续道:“实不相瞒,主子昨夜熬粥不慎烫了手,这才吩咐属下送来。”
其实不然,他家主子此刻,正要没日没夜的跟人学着梳头呢。只是,大男人学这个,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因此刀一随便找了个理由,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师菡眉梢一动,心中担忧道:“伤的重吗?”
“额——无甚大碍,只是要多休息。”刀一满口胡言,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竟是心虚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师菡忙起身进屋找了一瓶膏药出来,递给刀一,“外敷,他会。”
师菡这里的药,不是自己配置的便是之前从京城里带来的。药效奇好,比宁州这里的郎中开的药见效快多了。
刀一接过药,心虚的道谢,内心都快哭成狗了。
师嘉碰了碰师菡的袖子,低声道:“你俩这缘分,当真是十个月老骑着白马都追不上啊。”
师菡轻笑出声,朝着师嘉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不,这缘分,是龙王赐的。”
“什么龙王?”
“月老的隔壁。”
师嘉:“……”
不懂。
师菡担心喻阎渊伤势,原本想跟刀一一并去看望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刀一再三拒绝,这才拦住了师菡的脚步。
待人走后,师菡盛了碗粥出来递给师嘉,“尝一尝吧,小王爷的手艺。”
她这一碗过去,吓得师嘉连连摆手,“别,小王爷的手艺,我可不敢消受。”
两人正打闹,却见春荣正从外面进来,神情严肃,似是出了什么事儿。
师菡不由放下粥看向春荣,问道:“怎么了?”
春荣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小姐,秦若若失踪了,而且——师老夫人院子里有个丫鬟昨夜溺水死了。”
“溺水?”
师菡狐疑的蹙起眉头,“可祖母的院子也不临湖,怎么会溺水——”正说到这儿,师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丫鬟,想必跟秦若若脱不掉干系。
师嘉闻言,也震惊道:“她一个女子,能跑到哪里去?”
世家女子,一夜不归就名声尽毁,即便秦若若只是国公府义女,却也算是世家名门,失踪之事传出去,怕是名声尽毁。
师菡冷下脸,冷静道:“把消息压下去,老夫人身边任何人敢乱嚼舌根自,棍棒伺候。”
“是。”
春荣不问缘由,但凡师菡交代,她都照办不误。
师嘉扭头感激的看了师菡一眼,知道她压下消息不是因为怕了秦若若,而是不想给师府惹麻烦。
两人收起桌子上的棋盘,脸色皆不算好。
“她离开师府,在宁州还能去哪儿呢?”
师菡倒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忽的顿了顿动作,冷笑一声,眼底寒意迸射,道:“我倒是忘了一个人,看来,是需要亲自去拜会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