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你今天的工资,拿好了啊。”
“谢谢大叔。”刘衡接过男人递给他的钱,冲他鞠了一躬。
“哦对了,你等一下。”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进了后厨,过了一会儿拿出一袋面包来。
“给,”男人把袋子递给刘衡,“这是今天没有卖出去的面包,你带回去吧。”
刘衡双手接过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今天卖不出去的也是要扔,与其白白浪费不如给你呢,也算物尽其用了,”男人说着看了看橱窗外,“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去吧,再晚一些回去的路上可就危险了。”
刘衡闻言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忽然开口问道:“大叔,等冬天的时候我还能来打工么?”
“哈哈,当然了。你干活又利索又干净,我巴不得你能来呢。”
这是一家位于中城区与外城区边界上的面包店,老板是一个单身的中年男人,因为人豁达开朗、产品优质,经常会向顾客让利,所以许多中城区的居民都会慕名而来,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刘衡前不久刚刚毛遂自荐来打小工,负责在后厨处理卫生以及作一些给烤盘刷油、给奶油发泡的工作。
辞别了老板,刘衡将今天打工的工资放到口袋里,因为老板的生意好,所以刘衡也经常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所得。他打算过几天去废品站买辆便宜自行车,方便他上下班,等开学也用得着。
刘衡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一边往回走,伴随天色渐暗,垃圾的臭味越来越浓厚,周围的楼房慢慢低矮破旧起来,也就离他的家越来越近了。
忽然,三个倚靠在路灯下闲聊的人发现了刘衡的身影,他们从刘衡袋子上的图案认出了那家来自中城区的烘焙店,于是聊天声伴随他们彼此的挤眉弄眼戛然而止。
刘衡也敏锐察觉到了那几个闲汉的危险,恐怕他们对自己不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见刘衡似乎步伐渐快,那三个男人也开始向他那边走去。刘衡见状心里便确认来者不善,也懒得跟他们多做周旋,拔腿便跑。
“小崽子,给我站住!”眼瞅着到手的鸭子要飞,那三人也不遮掩,高声叫嚷着追了过去。
刘衡见状将面包猛地一丢,向着其中一个男人脸上砸了过去,并趁乱继续向前逃去。那几人自然不会因为一袋面包而停住脚步,他们看中的是在那个店里工作的刘衡身上的钱财。
然而很奇怪的是,三个体力正是全盛期的中年男人,竟然跑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明明已经很近,可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在他们眼里,刘衡的小短腿轮转如飞,像个车轮一样运着他向前飞驰,将他们给不远不近地甩在身后。
但是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没过一会儿,刘衡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回头观望,发现那三个男人的身影只剩一个还在锲而不舍地追着他,另外两个可能已经放弃了追逐。
“看来游书哥教我的呼吸法还是没能学好,不然一定能逃走的!”暗暗地责备自己平日里专注工作而懈于呼吸法的练习,刘衡往右边的小巷子里看了一眼。
只要进小巷拐几个弯再出去就能到家了,也许他可以借助地形优势和瘦小身躯将那个男人甩掉以此脱险。
于是刘衡回头看了男人一眼,飞快地跑进了小巷。
结果没跑几步,在第一个拐弯上,刘衡便被一只大手给迎面击中,一屁股坐在地上,流出鼻血来。
捂着鼻子抬头望去,刘衡发现竟然是三人中的另外两个,原来他们没有放弃,而是走另外一条路来包抄自己。
对付一个小孩子,真是煞废了苦心。
“哼哼,小子,巴掌好吃么?”打了刘衡一巴掌的男人奸笑着向刘衡问道。
刘衡不说话,胆怯地摇了摇头。
见自己的威慑起了效果,男人与同伴对视一眼:“小屁孩就是不禁吓,”随后他又对刘衡说道,“不想挨打,把钱都交出来。”
刘衡闻言点了点头,将手揣到口袋里掏着。
似乎是难得碰上这么听话的孩子,截住他的两个人连同从后面追来的那人面面相觑,似乎为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而感到高兴。
可是刘衡掏了半天也没把钱掏出来,打他巴掌那人便不耐烦地弯下腰去催促道:“你快点,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我们待会儿还要去吃饭!”
刹那之间,刘衡猛地将口袋里的东西朝他脸上一扬,厉声高呼:“吃屎吧你!”
那人中了刘衡的招数,又哭又叫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我的眼睛!阿嚏!阿嚏!你个小王八蛋!”
原来刘衡掏出来的不是工资,而是一小袋胡椒粉。
另外两人见状都是一愣,就在这刹那间,刘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向着那个打他巴掌的人刺了过去。
另外一人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将刘衡的刀踢飞出去,又自下而上抡出一拳,将刘衡仰面打翻在地上。
刘衡一落地,也顾不得下巴痛鼻子酸,连忙背过身躯抱头拱起身子。
“妈的,臭小子,敢耍我?”被刘衡撒了胡椒粉的男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走上前去,打算拿这个束手就擒的小子撒气。
这时,一阵小旋风忽然刮过他的耳畔,男人扭头看去,发现他身边的同伴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
“嗨。”李游书冲那人打了声招呼,随后搭住他的肩膀猛地一拽,将他也扔到了距离不远的墙上,让他与那前一秒刚刚飞上墙并瘫坐在地的同伙作伴去了。
刘衡等了半天没有拳脚落下来,只听见背后有人说道:“撅着屁股干什么呢,我没教你这么打架吧?”
刘衡闻言一惊,连忙站起身回头看去,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日盼夜盼的游书哥,不由得受了莫大委屈一样叫道:“游书哥!”
最后一人看着自己两个同伴被李游书轻轻一拽便像两摊稀屎一样飞到墙上而后滑落在地,连忙摆着手步步后退:“抱歉,实在抱歉。”
李游书也懒得跟他白话,瞪了他一眼喝道:“滚蛋。”
男人受了李游书的杀气,一时间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窜出小巷,消失不见了踪影。
刘衡见到了李游书,上去一把紧紧抱住他:“游书哥,你真的回来看我啦!”
李游书摸了摸刘衡的脑袋,结果摸了一手头油:“好小子,你多久没洗澡了。我当然得回来看你了,我说到做到。”
刘衡松开李游书,又忽然一愣,随即毕恭毕敬向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师父。”
李游书见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我不是说不让你叫我师父么?”
“你说的是不让我在外人面前说你是我师父,现在就咱们两个,我当然要叫你师父了。”
“哈哈哈哈,行,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过你下次要是挨打还像个鸵鸟一样撅着屁股,我就不给你当师父了。”
刘衡闻言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会好好努力的,争取先跑过他们,能不打架就不打架。”
李游书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不错。能不打就不打。”
话音一落,李游书身旁又传来另一个声音:“不让徒弟打架,自己倒是没少打。你这师父说一套做一套,可不好啊。”
李游书闻言冲欧阳知啧了一声:“守着我徒弟呢,别拆我台啊。”
刘衡闻言一愣,借着渐暗的天光看去,发现一个漂亮的短发大姐姐站在李游书身边,倒是跟李游书莫名的登对。
发现刘衡在看她,欧阳知垂眼向他看去,刘衡被她的目光一扫,湿热的夏夜里忽然觉得好像被冬风给吹了一下,浑身上下都冷起来,连忙瑟缩着垂下眼去,不敢再跟她对视。
李游书见状连忙嗔怪着伸手在欧阳知眼前一摆阻止了她的目光:“你能不能温柔点,吓着孩子!”
欧阳知闻言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凶悍了,连忙眨巴眨巴眼睛,换作一副温和的样子对刘衡说道:“不好意思啊,姐姐是驯兽师,职业病,习惯了。”
李游书闻言挑了下眉毛,对刘衡说道:“小衡,这是欧阳姐姐,是我的好朋友。”
刘衡闻言,抬起头又与欧阳知对视起来,看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师父,她是你老婆吗?”
欧阳知闻言喜上眉梢,笑呵呵说道:“对,叫师娘!”
“师娘!”
李游书捂住脸往下一扒拉,对欧阳知抱怨道:“我就不该带你来。”
过后,两人在刘衡的带领下往他家走去,李游书路上对欧阳知低声说道:“小衡家可能破旧了点,超出你想象那种,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欧阳知闻言一挑眉:“能有多破啊?”
“估计是你这大小姐前所未见的。”
果然,到了目的地,欧阳知已经被眼前这个“半开放式”社区给惊呆了:“小衡,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么?”
刘衡点了点头:“是啊。”
欧阳知往前走了两步端详着这栋危楼,惊讶渐变,而后化作了一股悲伤:“所以……外城区的孩子还有多少像你这样?”
“要多少有多少呢。”
上楼的时候,李游书发现通往三楼的断裂楼梯不知被什么人修补好了,刘衡家的大门也安装了锁和另一个合页,成为了一扇合格的门。
“小衡,你爷爷呢?”李游书进了屋,发现屋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灰色,但是客厅竟然有了白炽灯,不再一到夜晚就混黑一片。
刘衡闻言叹了口气,难过地嗫嚅道:“爷爷去世了,就在上周。”
李游书闻言,回想起那老人可怜的样态,缓缓点头:“生未必乐,死未必苦。你爷爷是去那边享福了。”
“诶?”刘衡闻言一愣,回头说道,“师父,你说的跟王哥说的一模一样!”
“王哥?”李游书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称呼,,“王哥是谁?”
“是我认识的一位好朋友,爷爷的丧事就是他帮忙操持的,家里的电、楼梯的台阶,也都是王哥给修的!”刘衡说着眼里闪烁起感激的目光,“王哥还经常会来看我,顺便留点钱和吃的,他对我可好了。”
“是吗?”李游书闻言心里也松了口气,“那实在是太好了。”
刘衡见李游书高兴,便神秘兮兮地跑到卧室去拿出一个小盒子:“师父,等到了九月,我就要回学校了。”
“哼哼,你这个选择可太正确了。”
“所以我准备攒钱了,不然等开学了就没有打工的时间了,”说着,刘衡小心翼翼打开那个盒子,“你瞧。”
李游书低头一看,发现那个小盒子里整整齐齐捆着几小把纸币,刘衡很细心,纸币的边边角角都被他理得平整,虽然面额不大,但似乎都是以一百元为单位捆好的,整理得可谓完美。
可越是这样,欧阳知看在眼里,鼻子就越是觉得发酸,扑簌簌几乎要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