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无辜中箭,不由辩白:“我做什么啦?我骗谁啦?”
青年唇角的弧度是明明白白的嘲讽。他并不多说,只道:“小骗子,出来。”
裴沐很想说,要是他坚持叫她小骗子,她也要开始叫他活死人了。
但突然,她神情一凛。
“察觉了?”姜月章冷淡道。
裴沐皱眉,打量着他:“你引来的?”
“无稽之言。”姜月章转去看一脸懵懂的罗沐灵,“不如问这个小丫头,他们车队里究竟运送了什么,才引来七名术士伏击。”
“七名术士……!”
不仅车厢内的罗沐灵变了脸色,一直紧紧跟随在车外的管事也大惊失色。他也顾不得什么小心和礼仪了,策马靠近车窗,急道:“姜仙长,前面真有术士伏击?”
青年看了他一眼。
管事一颤,额头出汗,慌忙道:“这……这怎么办!我们的人只能应付寻常贼人……这,怎么这一路这样不太平!”
术士哪里是寻常能见到的?他们出入宫闱,是无数腥风血雨背后那一抹刀光和剑影,应该远离民间,穿梭于天下各国的大人物之间。
罗家虽然是辛秋君的门客,是春平城的豪商……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介豪商罢了。
管事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姜月章,很快又去看裴沐。
他欲言又止。
裴沐则望着车窗外:“起雾了。”
原本车队已经能望见茶陵山脉的出山口,隐隐可见落月湖的银色反光。可此时,灰白色的雾气层层涌动,很快就淹没了去路。
一匹匹灵马都不安地停下。车队的人们往后看,发现来时的路也尽数被淹没了。
“裴小公子……”管事硬着头皮,试着开口。
一只苍白的手掌横在车窗前,阻挡了管事的视线。
管事头皮发麻,僵着脖子,才看见那位幽魂似的姜仙长已经飘飞在他身边,垂眸看来的眼珠里浮动着一层慑人的红光。
“小骗子,你先不要开口。我要和管事谈一谈。”
姜月章的声音也幽暗缥缈,令人想起深夜山林中飘荡的鬼火。
“你们车队里的‘那样东西’……引来这无数蚂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问话缥缈轻盈,却有十足的幽凉气儿,叫管事不禁打个寒颤。他如被蛊惑,张着嘴,情不自禁想说出实话,可事关重大,他的意志力又死死抓住他,让他挣扎着闭上嘴。
青年也不恼,只淡淡看向远处迷雾:“如此,你们便自行解决敌人罢。虽说是些蚂蚁,可计较起来,也能叫人知道疼。”
他口中的“蚂蚁”,是旁人眼中深不可测的术士,管事哪里敢轻视?
裴沐看看两人,抬手护住罗沐灵,却是不言不语,眉宇间有一丝漠然。
姜月章说得不错,他是雇主。况且这车队运送之物,她也有些猜想。
如果真是“那样东西”,也不怪姜月章想要。
短暂的僵持中,还是罗沐灵抬头望望他们每个人,咬咬牙,开口道:“姜仙长,我愿将上古灵物建木枝奉上,还请您救我等一行人!”
管事大惊:“女公子不可!那是要献给……”
罗沐灵一摆手,雪团子似的可爱小脸显出冷静的神情。此刻,她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而是一位合格的家主候选人。
“即便将建木枝献给辛秋君,也不一定能挽回辛秋君对罗家的信任。相反,如果将建木枝献给姜仙长,却必定能换得我们此行平安。”
罗沐灵毫不拖泥带水,直言道:“姜仙长,建木枝就在车厢夹层之中,放于特殊木匣内。木匣所用的玲珑万象锁要以特殊的钥匙方能打开。钥匙便在此处,请姜仙长收下。”
她从颈上摘下一枚玉饰,上面雕刻复杂图案,想来便是玲珑万象锁机关所在。
小姑娘的沉着冷静,令在场几人都略吃了一惊,不禁刮目相看。
姜月章看她一眼,微微一笑。血煞风起,将钥匙一卷而没。
“很好。”他淡淡道,“年纪虽小,却比小骗子更识时务。”
裴沐闻言,没好气道:“姜公子莫非以时刻折辱雇工为乐?”
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雾中,只余缥缈清寒之声,在诸人耳边袅袅回荡:
“小骗子,护住他们。若我回来发现建木枝有损,便唯你是问。”
裴沐鄙夷:“呵,说得就跟你打得过我似的。”
她正要去护罗沐灵,却见小姑娘身子一扭,趴到窗边,不理她了。
裴沐望着那圆圆的后脑勺,沉默片刻,仍是笑笑:“阿灵生气也正常。”
只这一句,便不再多说。过了会儿,却是小姑娘自己回过头,鼓着脸瞪她:“阿沐!”
“嗯。”
“等阿沐帮姜仙长做完事情,便来春平城,为我做事可好?”她板着脸,很有大户人家女公子的威仪,“阿沐这般为主家尽心尽力,一定是个好门客!”
裴沐望着她清澈坦率的眼神,心中一暖。她试着伸手去摸摸小姑娘的额发,有点开心地发现自己没有被拒绝。
“嗯,好。”她承诺说,“阿灵回家后好好精进医术,等到我回来……若能回来,一定来看阿灵。”
小姑娘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个大部分人都命运坎坷的世界上,没有谁能承诺自己一定拥有漫长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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