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时间结束后,小家伙先被抱了出来。
她被包裹在粉色的小薄被子里,只能看到红通通的一张小肉脸。
张迎康浑身僵硬,没有伸手,目光看向护士的身后。
还在等着人。
护士看着脸色发白、神色紧绷的张迎康,知道他在担心产妇,便温和地笑道:“产妇没事,再观察一会就可以推出来了,先抱着孩子吧,小家伙挺健康的,六斤九两。”
张迎康这才低头,却依旧没伸手,喉结滚动,好一会才艰难道:“我......不会。”
不会抱,也······不敢伸手抱。
张迎华终于看不下去了,摇着头走过来接过小家伙,低头看了一眼,感叹了一句:“真胖。”而后便直接塞到了张迎康的怀里。
张迎康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僵硬,手脚都要无处安放的感觉,眼里罕见地露出惊慌无措。
好软,又好轻。
张迎康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小小的鼻子嘴巴,眉毛还很淡,粉粉的小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
张迎康的心里一瞬间涌入很多情感,却又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最后只轻声开口:“她好轻。”
张迎华笑了出来:“这还轻?六斤九两,挺重的了,我生——”
张迎华突然止住,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应颜便被推了出来。
张迎康立刻便想走过去,却捧着怀里的小家伙不敢动,哪里还有一丝以前淡然沉稳的模样。
最后还是张迎华帮忙把小家伙抱了过来。
张迎康立刻快步走过去,低头看着应颜,好一会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宝贝......辛苦了。”
张迎康只说了这一句便说不出话了,眼眶克制不住地发红。
应颜很累,力气还没回来,不过还是伸出手安慰地碰了碰张迎康,朝他弯了弯嘴角。
她没骗他,她平平安安地生下地生下他们的孩子了。
后来,应颜为小家伙取名张秋久,秋日而生,六斤九两,谐音“久”,长长久久,特吉利。
小名就叫:九九、胖九。
......
时间飞逝,如水湍急而过。
某一天深夜。
别墅里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应颜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哭声,终于挣扎着睁开眼,搂着应颜的张迎康也同时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又哭了?”
应颜扭头眯着眼看了看时间,顿时觉得脑壳疼。
这刚抱过去一个小时都不到。
“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张迎康低头亲了一下应颜,便快速起床穿好衣服。
楼下房间里,育儿嫂也满脸疲惫地检查着小家伙。
小家伙肚子还鼓着,肯定不是饿了,尿不湿也是干燥的,身上也没见哪里异常。
可是就是不停地哭,声音特大,直哭得人心发慌。
张迎康下楼后,看着婴儿床里手脚乱踹的小胖九,对着育婴嫂开口:“我来吧。”
说完便走过去弯腰抱起小家伙。
已经三个月了,张迎康的动作变得很熟练。
一到张迎康的怀里,刚刚还干嚎不止的小家伙立刻安静下来,瘪瘪嘴,睁着湿漉漉、仿佛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看着张迎康。
似乎十分委屈。
张迎康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眼神十分柔软,轻轻地拍了拍她:“九九乖,爸爸抱。”
而后便抱着小家伙上了楼。
张迎康真的特别宠小胖九,只要有时间几乎都是抱着她,经常是一边工作着一边听她咿呀咿呀个不停,耐心又温柔。
搞得应颜都有些吃味了。
张迎康进了房间便抱着小家伙轻轻地躺靠在床上,小胖九就跟只小青蛙似的趴在他的胸口,没一会便打了两个小哈欠,闭上眼睛了。
搞了半天就是找爸爸。
应颜顿时心里酸酸地嘀咕着:“哼,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也没见过她这么喜欢我。”
还天天霸占她的男人。
还好,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妻子了,可以一个人抗下所有。
坚强微笑。
怀里的小家伙终于睡沉了,张迎康轻轻地把她放到旁边的婴儿床上,而后搂过眉间透着疲惫与失落的小妻子,倾身吻了下来,轻笑道:“好了,该哄另一个宝宝睡觉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还有浓浓的温柔与爱意。
应颜的脸终于红了。
羞的。
······
小胖九抓周的时候,应颜与张迎康、张迎华分别精心为她准备了一些物品,连景征荣都派人送过来了几样。
这些东西在准备好的红布上一一摆放好,书本、毛笔、印章、还有算盘、钱币之类的一个不少。
景征荣送来的精致跑车模型还有小游艇也十分惹眼。
而且他让人还带话了,只要小胖九抓到这些,他立刻送真的过来。
十分豪气,以什么身份,却是没说。
抓周开始了,只见小家伙迅速地爬到红布边,又淡定地绕着红布爬了一圈,而后突然把上面的东西往中间一扒拉,之后抓起红布的一个角,拖着上面的东西就要往自己的游乐园爬。
显然是准备一网打尽,全部都要。
张迎康与张迎华都愣了一下,而后顿时都笑了出来。
应颜:“······”
“臭九九,快停下,要不然我要揍你了。”
小胖九扭了扭小屁股,带着一堆好东西爬得更快。
有爸爸跟姑姑在,她才不怕妈妈呢。
······
一日午休的时候,应颜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旁边,立刻睁眼。
“九九?”
应颜瞬间清醒,赶紧趴在床边往地上看去。
小家伙没掉在地上。
应颜的心却更紧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边大声叫着,边四处找起来。
楼下的孟姨听到应颜的声音,刚准备上来,应颜便发现了小家伙的踪迹。
“孟姨,没事。”应颜扭头朝楼下叫了一声。
原来紧闭的书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看样子小家伙是跑到张迎康的书房里去了。
应颜松了一口气,伸手把门缝推开来,而后脸上露出来的慈母笑容立刻僵住。
整个书房一通乱,书跟文件被扔得满地都是,小胖九正拿着笔在一本厚厚的书上乱画,听到门口的声音立刻扭头,看到是妈妈时,漆黑的大眼睛一亮,而后“咯咯”地笑起来。
多么得天真无邪。
应颜:“······”
好半天,应颜终于也笑了起来,然后——
张秋久小朋友在一岁零五个月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幼年。
打完了胖九的小屁股,看着包着两眶眼泪的小家伙,应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关上门开始认命地收拾。
地上到处是纸张,应颜只能先把它们放一起,准备等张迎康回来的时候再整理。
应颜正收拾着,眼睛一扫,突然发现小家伙竟然把书房里的保险箱也打开了。
应颜震惊,她都不知道这个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应颜赶紧快步走过去。
保险柜里并没有几样东西,不知道是被小家伙拿出来了还是本来就没有。
在这个保险箱里,应颜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珍藏盒。
应颜忍不住好奇,伸手把盒子拿出来,而后像小九一样坐在地上慢慢打开。
里面是两本结婚证。
应颜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抿嘴笑了起来,之后拿起一本打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
“真好看,真般配。”应颜喃喃自语,感叹着。
“巴巴,巴巴,好叹,好叹。”
应颜翻了一个白眼。
话都说不清呢,就知道看好看的男人了。
小家伙一直勾着脑袋,嘴里对应颜兴奋地叫着,还想伸手来抢。
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委屈伤心的模样。
应颜赶紧站起来,把盒子放到小家伙碰不到的高处。
等应颜放好东西一转身的时候,地上的小胖九已经又把保险箱里的一个文件袋掏出来了,袋口被打开,此时正被她不停地往地上倒着。
应颜的手心立刻又痒了起来。
她刚刚就不应该信她的哭嚎声。
应颜眉头直跳地跑过去抢过文件袋,而后蹲着捡起地上散落的几张纸,准备往里袋子里装。
既然张迎康把它们放在保险箱里,那么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旁边胖九的小嘴巴已经又瘪了起来,正在酝酿着哭意。
应颜仰天再次翻了个白眼,低头的时候目光在整理好的纸上随意一扫,动作突然顿住。
小胖九已经完成了“一瘪嘴”、“二闭眼”、“三张嘴”的哭嚎准备工作,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应颜却没动,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纸上,好一会,才慢慢翻到下一页。
哭得好大声、连眼泪豆豆都挤出好几颗的小胖九一直没等到人来哄,有些疑惑地一边继续张着嘴嚎着,一边悄悄睁开眼,而后顿时愣了愣。
“不哭,妈妈。”
小胖九伸着胖胖的小手擦了擦应颜的眼泪,想了想又凑过去“叭”的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串口水印。
小小年纪的她,终于有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懂事。
······
晚上张迎康回来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些沉闷。
小胖九坐在客厅里玩着玩具,低头耷脑的,听到声音只扭头看了张迎康一眼,便又低了下去。
“怎么了?”
张迎康脱下外套,挑眉问着小胖九,而后又眼神带着询问地看向旁边的孟姨。
孟姨指了指楼上,低声地说了句:“夫人······好像心情不太好。”
张迎康走向女儿的动作一顿,立刻转身上了楼。
应颜还坐在书房里,此时书房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了,书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张迎康一看那个文件夹立刻便明白了,动作一顿,而后轻轻地关上门走向应颜。
应颜抬头看到张迎康,立刻生气地扭过头,还不忘为自己解释:“不是我拿的,是胖九。”
张迎康想了一下,自己似乎当着小家伙的面开过保险箱,便点了点头。
应颜看张迎康一脸平静地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准备这个东西?”这么问着,应颜眼眶立刻又跟着发烫起来。
遗嘱公证书。
他为什么要准备这个东西?
张迎康走过去,而后抱着应颜坐到了椅子上,低头想了想道:“可能......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保障。”
是爱,或者是......
一种可怜。
他别无他法,只能为爱加上筹码。
应颜这才想到公证书上的日期似乎挺早的,好像还是在医院的时候。
拧着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应颜终于想到了那次来到病房里的两个拎着公文包的男人,以及他们出来时扫她的那一眼。
现在想想,那个眼神似乎带着.....探究与羡慕。
是呀,遗嘱一生效,她就是个资产雄厚的小富豪了,有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可是......
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喜欢。”应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泪滚了出来,生气地撇开脸不看张迎康。
她不喜欢这个东西,很讨厌,光想想心都绞成一团,痛得要死。
张迎康看着应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傻瓜,这其实是很正常事,只不过是——”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很讨厌。”
应颜终于情绪崩溃地哭了出来,泪眼朦胧却又恶狠狠地盯着张迎康。
他以为,给她数不清的钱就可以后顾无忧吗?
他以为,没有他......
她能好好下去吗?
张迎康看着应颜的样子,心里一疼,叹了一口气,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亲了亲,低声认错道:“对不起,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个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应颜还在哭,手指着那个文件夹,恨恨道:“撕了它,撕了它。”
“好,好,不哭了。”
......
张迎康在与应颜结婚三周年的时候,曾经接受过一个采访。
在这之前,鲜少人知道那个帮助了无数个残疾人的“黎明残疾人基金会”是由张迎康设立的。
该基金会不仅为符合条件的残疾人提供资金与各种器材帮助,而且还为他们寻找适合的挣钱渠道,并且每年都会举办两场大型的残疾人运动会。
这个访谈一出,华耀康成集团的股票立刻“嗖嗖”地猛往上涨。
有人说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有人说他是一个真正的慈善家。
采访现场。
“张先生,听说你曾经也是一位高位截瘫患者,并且曾经多次进行过自杀,这是真的吗?”
采访快要结束时,突然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挤到前面,对着张迎康大声地问了出来。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站在张迎康旁边的杨峰,立刻看向这个记者胸口的牌子。
不是受邀记者。
杨峰刚想开口让人把他请出去,张迎康却开口了。
“嗯,是的,真正算起来......大概有过几十次。”声音里带着坦然。
几十次。
年轻的男人一愣,大概没想到张迎康会这么配合,双眼立刻冒出激动的亮光,还想挖掘更多:“那您最后是如何成功地站起来,可以跟我们说一说吗?这肯定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我想一定可以给广大的残疾朋友们带来很多的希望与信心。”
这个记者虽然年轻,但是显然很聪明,而且估计也做了十分充分的准备工作。
张迎康竟然也没恼,笑了下道:“因为我的夫人,是她救了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一直坚持不懈地鼓励、帮助着我,给了我活下下去的希望,所以最后经过努力不放弃,我终于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旁边的杨峰似乎才终于明白了什么。
听说......总裁夫人又怀孕了,而且似乎因为什么跟总裁吵架了,已经有两天没有搭理他了。
看来他们总裁这是......
杨峰看向一脸真诚的张迎康。
台下的记者们没料到竟然还能听到这位年轻的总裁主动提及自己的感情,现场立刻又火热了起来。
年轻男人又问:“也就是说,是爱给了您力量与希望对吗?那您设立的‘黎明残疾人基金会’是不是也跟这个经历有关呢?”
张迎康点头:“嗯,是的。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黑暗时光,不管是正常人或是身体上有着疾病的人,都可能曾被黑暗压于谷底,挣脱不能,我的希望便是,当我们身处谷底时仍能够心向阳光,我们抵挡不了黑暗,但是我们可以心存阳光,并且始终相信——眼前所遇到的一切困难,都只不过是在黎明之前而已,抬头看去,天终将破晓,光,总会冲破黑暗来临。”
现场很多人沉默了下来,之后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采访结束后,那个年轻的记者竟然又跟了上来,杨峰已经示意保镖去拦了,没想到却被张迎康阻止。
“让他过来吧。”
年轻男人跑过来后,沉默一会才开口:“我女朋友出了车祸,也是跟您以前差不多的情况,不过她没那么幸运,医生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不过,我还是想把这个采访给她看。”
张迎康点点头,“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提交申请资料,网上就可以。”而后看了下时间便想离开。
年轻男人看到张迎康的样子,似乎知道了他急着想去见什么人,突然又开口:“如果·······您没有那么早站起来,或者说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直到最后也没站起来,您觉得······您还会这么相信世界上有‘光’吗?”
成功了才会坦然,可是,现实是,大多数人都是失败的。
听到这个问题,张迎康凝目起来。给人一种,他真的在认真思考的感觉。
好一会,张迎康终于开口:“会。”
她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就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