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话音落下时,明显感觉尹黎昕的身形有些僵住。
    须臾，他缓缓侧目凝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晦暗莫名。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顾惜能清晰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他喷过来的呼吸炽热,甚至有点烫脸。
    顾惜心跳扑通扑通快了不少，下意识就想逃开,谁知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住,扯着抱坐在了膝上。
    危险的气息朝自己逼近,顾惜挣扎着往后座张望：“尹梨呢？”
    “坐前面那辆车,已经回家了。”尹黎昕将她不安分的双手钳制在背后,咬着她耳边的软肉，声音喑哑，“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惜不说话,尹黎昕似乎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唇压上去,带着欲念地吮吻着。
    顾惜被他吻得快要窒息，推开他大口穿着粗气，樱红的唇边全是他流下的水渍,车灯的照耀下分外旖旎。
    尹黎昕抬手帮她擦拭掉，眼底晦涩更深了些,顺着她刚刚的话喊她：“小妹妹。”
    他手指勾在她下巴上，覆唇贴在她耳际，声音浪得像是在调情：“跟哥哥一起车震怎么样？”
    “……”
    他解她背后扣子时,顾惜慌了，扭动着挣扎：“会被人看到的。”
    “不会。”他抬手关了车灯，车厢内一片黑暗，他拥着她，深吻上去。
    除夕夜，街上没有行人，分外寂静，只有大雪簌簌而落，一层层覆在车窗上，恰好遮了里面缱绻交织的身影。
    ——
    顾惜大学三年制，比尹黎昕少了一年，所以毕业后没急着回国，在英国找了家出版社做摄影师。
    她没料到，居然会在工作中遇到谢修霖。
    今天的拍摄工作原本不是她的，因为负责的同事临时请假，才落到她头上。
    以至于到了摄影棚，她才知道对方是谢修霖。
    还未到开工时间，工作人员没准备就绪，谢修霖趁机说请她喝咖啡。
    俩人坐在那儿又不知道聊什么，顾惜借口去洗手间跟穆楚打电话消磨时间。
    快到开工时间，顾惜才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看见坐在窗边的谢修霖。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面容也显得憔悴。
    见她从洗手间回来，谢修霖笑望着她：“咖啡都要凉了。”
    顾惜笑笑：“刚才肚子不太舒服。”
    她低头想着话题，随口问他，“你跟吴溪姐真的分手了？”
    她两个月前看到这个话题上过微博热搜。
    谢修霖似乎愣了下，望过来的目色深沉：“我们俩没在一起过，她去年交了个男朋友，已经快结婚了。”
    “啊？”顾惜捏着咖啡勺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抬眼，面露惊愕。
    她捋着谢修霖跟吴溪的关系。
    高二暑假那年，谢修霖的演唱会上，她明明看到他和吴溪抱在一起，两人很亲密。
    她十八岁的成人礼，谢修霖带着吴溪参加的。
    三年前她刚来英国，跟谢修霖遇见那次，微博上曝出他和吴溪一起从那个酒店出来的照片。
    还有两个月前，媒体拍到吴溪跟其他男生手牵手的照片，说谢修霖和吴溪疑似分手。
    怎么这段恋情在谢修霖口中，却成了从未在一起过？
    顾惜有点没想明白，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惜惜。”谢修霖温润的眸子凝着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我和吴溪的事，是骗你的。”
    顾惜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僵滞，感觉自己仿佛听错了，甚至觉得荒唐：“什么？”
    “我这次答应来英国做专访，其实是来找你的。”
    他自嘲一笑：“我知道，当年是我亲手把你推出去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可能不应该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但又觉得，哪怕最后剩下一丝的希望，我也应该再争取一下。”
    顾惜静静地坐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她望着窗外，半个字没说，听他说起以前的过往，说她当初醉酒跟他吐露的心声，以及他当时内心的挣扎。
    这些事对顾惜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他却仿佛深陷其中。
    一字字传入耳畔时，顾惜感受不到慰藉，只觉得讽刺。
    她低头搅拌着早已凉透的咖啡，耷拉着眼睑沉默。
    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笑着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没有不喜欢我，但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你的工作会对我产生困扰，我会不开心。而你对我的喜欢，还远没有能让你心甘情愿为之放弃你音乐梦想的地步。所以你跟吴溪演了一出戏，把我推开了。但是现在，你又后悔了，对吗？”
    顾惜从位子上站起来，唇角挂了抹讥诮：“修霖哥，你当初做这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自我感动，觉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迎上谢修霖愕然的目光，顾惜没等他答，继续说：“你今天不该跟我说这个，你挽回不了什么，还会让我觉得——”
    唇角扯过一抹苦涩，她保持着那份从容，轻轻地说，“我曾经的喜欢，并不值得。”
    她转身要走，手腕被谢修霖攥住：“惜惜！”
    他温柔似水的眼眸里很受伤，眼角带着微红：“真的没机会了吗？如果，我还喜欢你……”
    他声音低哑，语气表情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脆弱。
    可能，真的是纠结很久，才下定决定来找她说清楚的吧。
    晚了，就是晚了。
    “修霖哥。”顾惜打断他，手腕自他掌中抽离，“你知道高二的那个暑假，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想尽所有办法去消耗精力，白天不敢有片刻的休息，可到了晚上，依然失眠的睡不着觉。”
    “好容易入睡，梦里醒来时——”她指着心口，“这里会疼。”
    谢修霖薄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吐不出半个字，瞳色暗沉，眼底的自责越发明显。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楚楚同样在不合时宜的年纪里，喜欢我哥那么多年，他们却能走在一起。而我和你，却不一样。”
    “现在我知道了。”她望着谢修霖，苦笑，“你跟我哥怎么能一样呢？”
    “如果当初的伤害是你无意识给我的，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旧敬重你，把你当成哥哥，可现在——”
    “对于你故意的伤害，我无法做到释怀和原谅。”
    顾惜不想再谈下去，推开玻璃门往外面走。
    她没回摄影棚，去了尹黎昕的公寓，自打毕业以后，两人便一直住在一起。
    本来以为他此时在学校，没想到推门进去时，客厅里飘荡着焦糊味。
    厨房是开放式的，平时俩人几乎没用过，此时却看到尹黎昕在那边手忙脚乱的身影，有点滑稽，顾惜却笑不出来。
    她眼眶微热，换了鞋走过去。
    看着锅里黑漆漆的东西，她把情绪压在心底，恢复往日的从容，调侃他：“大少爷，你做饭还是烧厨房？”
    尹黎昕没料到她会回来，脸上闪过错愕，抬手蹭了下鼻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又想到什么，关了火，关切地过来拉住她摸额头：“是不是生病了，身体哪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顾惜把他手拿下来。
    见她不太想说，尹黎昕就没再问，下巴一抬：“等着，给你做好吃的。”
    顾惜盯着锅里乌七八黑的东西，咽了下口水：“会毒死吗？”
    “……”
    “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搞这个？”
    尹黎昕拿毛巾擦着手，叹气：“前阵子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跟我絮叨，说她哥为了哄人家女朋友高兴都会做饭了，自己男朋友就只会吃。”
    尹黎昕这么一提，顾惜想起来了。
    她好像确实说过这话。
    看他此时的狼狈，她噗嗤笑出声来：“我逗你玩的，谁让你真做了。”
    又小声嘀咕，“你敢做我还不敢吃呢，食物中毒就划不来了。”
    尹黎昕懒懒掀起眼皮，挑眉看着她：“嫌弃老子？”
    顾惜摇头否认，又盯着他身上卡通图案的围裙，极力憋笑，但还是忍不住肩膀耸动着。
    尹黎昕推她：“你去别处玩，我肯定能做好！”
    顾惜不走，倏而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又顺势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下。
    尹黎昕呼吸一沉，桃花眼微眯：“做什么？”
    顾惜手指把玩着他的衣领，长而卷翘的眼睫垂下去：“尹黎昕。”
    “有话好好说。”他身子往后躲避着，担心围裙上的油污沾在她衣服上。
    顾惜没看到似的，继续往他身上贴。
    尹黎昕无奈，扯下围裙，将人收进怀里搂着，垂眼看她：“怎么了？”
    “我工作没了。”她这么跑出来，耽误了下午的拍摄，应该会被炒鱿鱼。
    他抬手将她鬓前的碎发夹在耳后：“那再换一个喜欢的。”
    顾惜诧异地看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尹黎昕唇角弯起弧度，吊儿郎当的语气，“肯定是那工作配不上你。”
    顾惜被他逗笑，拍了他一下，嗔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尹黎昕收了笑，揉揉她脑袋：“又不指望你赚钱，觉得开心就继续做，不开心，那咱就不做。”
    顾惜靠在他怀里，双臂用力搂住他紧致的腰身。
    看她像只小猫似的，难得那么黏人，尹黎昕还挺不适应：“怎么着，大白天想勾引人？”
    顾惜被他说得一愣，无语地反问：“我抱你一下就成勾引了？”
    尹黎昕耷拉着眼皮跟她对视，要笑不笑，眼底燃着火苗：“你今天乖成这样，还往我怀里钻，不是变相告诉我，想被我操？”
    “……”
    顾惜懒得听他这番歪理，转身打算走，却被他抱坐在旁边的吧台上。
    他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倾身朝她靠近，桃花眼里带着无声的邀请，唇瓣不太正经地擦过耳机，声音轻的像羽毛挠过：“来不来？”
    顾惜红着脸抬腿踹他：“你不是做饭的吗，你继续，我监工。”
    又拿起手边的围裙，很贴心地给他重新系上。
    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就那么在厨房房里忙活了半日。
    顾惜始终在吧台上坐着，捧着手机给他念每道菜的制作流程，再根据自己的理解乱说一通，指手画脚。
    日落西斜，炫彩的云霞透过玻璃窗洒过来，给二人身上笼罩一层轻纱，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满室温馨。
    最后食材全部浪费完毕，顾惜盘腿坐在吧台上，嫌弃无比地看着盘子里一道道无法入口的菜，皱眉：“你看你笨死了，这么多好食材全被你霍霍没了。”
    “怎么就赖我了？”尹黎昕拿毛巾擦着汗，听她把锅全甩自己头上，气得直乐，“我可全都听你指挥。”
    “那你肯定就是听的不仔细，我按照步骤一字不差念给你听的，不会有错。”顾惜说完，见尹黎昕往卧室方向走，她在后面喊，“你干嘛去？”
    “洗澡，带你出去吃。”
    顾惜摸摸空荡荡的肚子，又看向毫无食欲的那几道菜：“那这个怎么办？”
    尹黎昕已经走至卧室门口，看不到人，只听到散漫的声音传来：“一会儿打电话让人过来收拾。”
    顾惜琢磨着点头。
    这菜确实吃不下，外面吃也行。
    她从吧台上跳下来，嗅了嗅身上的油烟味儿，也跟着进卧室。
    尹黎昕已经进浴室了，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
    顾惜原本打算拿了衣服去外面的洗手间的，走到门口，开门时动作又顿住。
    她想起刚刚自己抱他一下，就被无赖说是勾引这事。
    被冤枉了，她不把罪名坐实，那就很不惜姐了。
    她侧目盯着磨砂玻璃内隐约的身影，一咬牙，抬步过去，推开浴室的门。
    尹黎昕背对着门的方向站着，感觉到动静下意识侧目，顾惜已经关上门。
    没料到她会进来，尹黎昕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眼角微扬：“干嘛？”
    “洗澡啊。”顾惜应得格外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他炽热目光下，她动作十分流畅地脱了衣服，把披散着的长发挽起。
    两只耳朵没了长发遮挡，很快暴露在外面，红润又通透。
    忽略尹黎昕一动不动的视线，顾惜走过去，把他推向一边：“麻烦让一下，谢谢。”
    刚在花洒下面站定，她听到尹黎昕说了声：“操。”
    下一刻，她人被他逼至墙上，扣着后脑深吻上去。
    从浴室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说好的去外面吃，但因为顾惜腿软，最后没去。
    尹黎昕叫了外卖。
    餐桌上，顾惜望向正帮她切牛排的尹黎昕，慢吞吞开口：“我今天工作时遇见谢修霖了。”
    尹黎昕握刀的动作停顿片刻，继续切着。
    顾惜说：“就说了点以前的事，也没聊太久，但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尹黎昕放下刀，把切好的牛排放在她跟前，又去切自己那份儿，眼睫垂着，看不出表情。
    好一会儿，他意味不明地道：“他后悔了？”
    顾惜愕然地看向他，恰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眸子。
    “你呢，有没有后悔？”尹黎昕问。
    见顾惜茫然，他又问一遍：“跟我在一起，后不后悔？”
    他每次说这个话题时，都格外严肃。那份刻意压制的紧张，顾惜却能清晰感受到。
    在他一动不动的注视下，顾惜轻轻摇头：“不后悔。”
    “因为你说过，”顾惜忆起尹黎昕那天的话，唇角染上笑意，“你说会让我哭的男人，配不上我。”
    话音刚落，顾惜又想到什么，改口：“不对，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他看到他刚松弛下来的面部表情，因为她后面这句，彻底冷下来。下颌线条凌厉，眉目染上几许冷酷。
    顾惜起身走过去，一条腿跪在他膝上，双手捧上他的脸：“尹黎昕，我后悔了。”
    尹黎昕静静凝着她，一语不发。
    她粉嫩的樱唇翕动着，轻轻呢喃：“后悔让你追了我三年。三年好长，我态度还不好，想想就后怕，你万一当初放弃了可怎么办？”
    如果能够重来，她不会让他追那么久。
    尹黎昕环上她的腰，眼底的戾气散去，勾唇：“这不是还在吗？”
    他在她脸颊轻轻落下一吻，语气如往常那般张扬，又透着无奈，“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来还债的。”
    “那你记得还久一点，因为你上辈子欠我的债有点多，短时间内应该还还不完。”
    尹黎昕捉住她的手捏着，挑眉：“那咱们先把婚结了，还一辈子行不行？”
    “就一辈子啊？”顾惜显然不太知足，有点嫌弃，“那你还挺抠门儿的。”
    “不满意啊？”尹黎昕被她逗笑，“那我往下数八百辈子，都用来给你还债行不行？”
    “这样的话——”顾惜想了想，很正经地点头，说话时唇角不自觉翘起很高，“勉强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