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今天上梁,但入住新宅的日子同样重要。
午饭显荣给安排了一桌席。
离家大半个月,突然吃到正宗的家乡菜,红枣颇为感慨:这才离开雉水城几天,竟然就这般想念了!
明明她一路吃得不差,并没有挨饿。
每逢佳节倍思亲。红枣想:还是因为临近重阳节的缘故。
重阳节是大节,每年的今天她都要去桂庄看望爹娘。
今天她公婆必是也要给云家送节礼。往年她公婆也会给她爹娘许多礼物。今年她不在家,就不知道她公婆还给不给了。
不给也没关系。这回她来京前已嘱咐过锦书。
锦书为人妥帖,今儿必是会同陆虎去桂庄代她给她爹娘送节礼。
现就不知道今天她爹娘会不会跟往年一样丢下秋收在庄门口盼着她家去?
应该不会吧?
希望不会。毕竟她爹娘都知道她来京了,没有再在家白等的道理。
现可是割忙啊!
看红枣忽然停筷不动,谢尚讶异地抬起了头。
红枣掩饰笑道:“老爷,没想这京里的同心菜和鸡脯子做出来的同心财余跟咱们雉水城是一个味!”
红枣这是想她爹娘了!谢尚心说:这同心财余原就是红枣娘家的菜色,而往年的今天他都有陪红枣回娘家。
想到红枣离乡都是因为他,谢尚自觉有必要哄媳妇开心,遂玩笑道:“这京师的同心财余虽是和咱们雉水城一个味道,但这京师的红枣却是和咱们雉水城完全。红枣,要不要瞧瞧?”
又拿她的名字打趣!红枣瞬间就想到了葫芦枣,但知谢尚是为哄她开心,跟着配合问道:“瞧什么?”
谢尚卖关子道:“食不言,寝不语。咱们且先吃饭,等饭吃好了我再拿给你细瞧!”
红枣……
红枣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脾性,现被谢尚拿葫芦枣这么一打岔,刚刚的乡愁立消散了不少。
夹一筷子同心菜放进嘴里。红枣边吃边想:换个角度看问题。
这年月能在离家两千里外的京师吃到家乡菜,她这福气细想下来其实很不小,已然盖过了无数人。
她实没啥好抱怨的。
难不成她真在雉水城窝一辈子?
回头她给她爹娘写信报个平安,然后再说说路上的见闻,叫他们都高兴高兴!
看自己一句话就吊起了媳妇的胃口,谢尚颇为高兴。
但转念想起他爹十年前初进京做庶吉士时孤身一人,手里也没有庄子暖棚,漫长冬天连口绿菜也吃不上,谢尚不免有些心疼他爹当年吃的辛苦。
他爹当初那样的艰苦都没抱怨,谢尚捏紧了手里的筷子他必是要好好做官方才不负他爹、他爷和他太爷爷的期许。
如红枣所想,一早云氏打发人给娘家送东西的时候叫来了锦书。
“锦书,”云氏跟往年一样拿出鱼肉糖糕布匹绸缎等礼后告诉道:“不管你们太太进京前有没有嘱咐过你,你今后年节给你们太太娘家的礼还是都从咱家大帐里出。”
“我在家礼就从我这里拿,不在,这礼你爹会置备,你就跟你爹拿!”
云氏行事一贯大方,自不会在节礼上扣扣索索,叫儿媳妇挑礼。
先红枣在家她没提这事就是觉得这原是该的,云氏如此想:若是她巴巴拿出来说只会显得她小气——多大点事,还值得特别提?
远不如现在直接吩咐锦书,然后再由锦书书信告诉儿媳妇比较体面。
知道红枣有钱,云氏便不肯在她跟前露一点怯。所以今儿给李家的礼备得比往年更为丰盛。
锦书拿了云氏给的东西,然后又加上红枣留下的衣裳包袱以及她给自己公婆备的节礼和陆虎驾车来桂庄,而李满囤已然跟往年一样在庄门等着了。
看到陆虎夫妻,李满囤高兴笑道:“我就知道,红枣会嘱咐你们来!”
他女儿孝顺,李满囤有信心:即便进了京也不会忘了他。
今儿必是会使人来给他拜节。
这不,一大早就来了!
没叫他白等!
陆虎锦书赶紧下车与李满囤见礼,一时又见了王氏。
堂屋坐下,看到陆虎呈上来的比往年更为丰盛的礼单,知道这礼物由谢子安云氏所备,李满囤王氏愈觉高兴——女儿出息,得做大官的公婆看重,自己人前有脸不说,连带的他们做父母的也脸上有光。
李满囤王氏不差钱,现就希翼儿女好,有出息,给他们挣面子。
收下礼物,王氏让人招待陆虎锦书蛋茶。
陆虎乘机告诉道:“老爷、太太,前几天姑爷有信来说他和小姐登泰山了。”
“泰山?”
王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满囤,心说这什么意思?
人口里岳父老泰山的泰山吗?难不成还真有个可以给人爬的山叫泰山?
李满囤却笑道:“是那个齐鲁青未了,一览众山小的泰山?‘”
陆虎恭敬点头道:“就是这个泰山!”
“姑爷信里说他和小姐在泰山顶碧霞祠见到咱们城里城隍庙的老道士,老道士给了他和小姐求子符。”
“缘分啊!”
闻言王氏发自内心的惊叹。
自从打入雉水城上流社交圈后。王氏听多了老道士的传说。所以虽说王氏至今还未谋得老道士一面,但一点没妨碍她成为迷妹。
“老爷,”王氏激动地告诉李满囤道:“我听人说老道士的求子符特别灵验,但得了他符的,无一不是生了儿子。”
“听说咱们女婿当年也是亲家和亲家母跟老道士求了求子符后生的!”
“现咱们城里不知多少人想跟老道士求符,结果却是连面都见不着。还是咱们红枣福气大,刚成亲就得了老道士的求子符。”
“这真是俗话说的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老爷,咱们就放宽心等女婿来好信吧!”
“红枣的儿子稳了!”
李满囤虽也听过老道士的名,但到底是个秀才,不似王氏一般轻信,当下半信半疑道:“真的?这老道士的求子符真有这么灵?”
“真就这么灵!”陆虎接声道:“老爷,我在谢家也听人提过这件事。而且这回谢老太爷、谢老爷还有谢太太见信后也都跟太太说的一样,说这下好了,咱们姑爷后继有人了!”
作为谢又春的女婿,陆虎现也知道不少密事。
李满囤特别迷信谢老太爷。闻言立刻打消了疑虑,欢喜道:“连老太爷也这样讲,可见这老道士确是有些道行。”
“可惜咱们早年不知道,”想到自己,李满囤不免有些喟叹:“不然蛮好早些去求他!”
没准儿子贵中就能早生几年了。
王氏故事听得多,便不似李满囤那般懊悔,摇头道:“那老道士说了他只度有缘人。缘分不到,见了也是枉然。”
“比如咱们亲家,家就住城隍庙对门,老早就认识老道士,和老道士那是好几代人的交情。但也是成亲好几年才生的女婿。难道他们当年就不想早生吗?”
王氏的话有凭有据由不得李满囤不信。
李满囤越想越有道理,嘱咐道:“这老道士的事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且先别声张。”
“贵雨结亲几年都没得孩子,爹日夜为此悬心。若是听得老道士的事,一准要叫贵雨去。”
“只这泰山远在山东,离咱们一千多里。若是贵雨是有缘人还好,但若不是,白跑一趟回头一准得抱怨咱们。”
想着二房一贯的行事,王氏认同:“老爷虑得是!”
李满囤继续道:“依我说,咱们倒是确等了红枣的好信后,去趟京师。”
“红枣头胎生产,你这个做娘的不去照看可说不过去。何况咱们又不是那走不起礼的人家!”
去过了府城,现今的李满囤也想去京师瞧瞧。
但他爹还在,且岁数大了,他想远行就必得有个合适借口。
到时他爹未必在意红枣生儿子,但一准在意给贵雨求符。
王氏听说进京,一瞬间有些怔愣,毕竟她活这么大连雉水城都没出过。
但转念,王氏却捏紧了拳头,给自己鼓劲:怕什么?京师里又没有吃人的老虎。而她的女婿还在京师做着官呢!
红枣和谢尚吃饭的时候,谢子安也正同老太爷、谢知道和谢奕午饭。
“子安,”老太爷问:“我记得尚儿和他媳妇该是今儿到京吧?也不知现在到了没有?”
儿行千里母担忧。谢尚是老太爷一手带大的。他离家,老太爷少不了惦念,日常必是要放嘴里过三过。
谢子安笑道:“爷爷,您记得没错就是今天。”
“尚儿行事一贯妥当,现必是已经到了,然后同我们一样在吃饭。爷爷您老只管放宽心,但等几天尚儿必有信来!”
当着老人,谢子安对长子必须信心满满,即便他私底下也颇为挂心。
长子这趟进京不比开年,年初那趟有他在京照应,这回却是从行程安排到宅子安置全靠长子自己和他的一帮子年轻下属。
但有一步不周,就可能耽误事。
总之,谢子安也必得是见了平安家信后才能完全放心。
谢知道帮腔道:“爹,子安说得对。尚儿这回走的道儿和上回家来时一样。尚儿那么聪明,连状元都中了,现走一条已经走过的路必是无碍!”
几个人里就数谢知道对谢尚有信心。
闻言老太爷终于屏不住笑了,唠叨着“是啊,咱们尚儿聪明”端起了饭碗……
谢奕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跟着端起了碗,心道:他爷每天也都说他聪明,将来他也要自己出门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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