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真寒就住在素月殿旁边的岁岁阁里,就如同辛缜所言,素月殿就是他们的家。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种植的,殿内所有摆设都是他亲手设计的,辛真寒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皆出自他手。
除了不能喂奶,他堂堂一国之君,做了那个又当爹又当娘的人。
杨轻寒睡醒之后,红着脸自己收拾了一下内殿的凌乱,然后阿梨便领着那日替琳琅说话的几个宫女过来请罪。
几个宫女神色惶惶的跪在她跟前,“杨姑娘,奴婢们狗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姑娘身份尊贵,是君上之妻,是小殿下的生母,所以才狗胆包天的在姑娘面前口无遮拦,奴婢们知道错了,还望娘娘海涵恕罪,奴婢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领头说话的宫女名叫秋禾,比别的惊惧害怕的宫女们多了一丝沉稳,她虽然也害怕,但还是保持着冷静,有条不紊的在杨轻寒面前请罪。
杨轻寒不太喜欢人这么跪她,也不太喜欢皇宫里的诸多规矩。
她让她们起身,“你们没错,都起来吧,日后在这宫里好好做事就好。”
几个宫女一听,更加惊恐了,她们摸不清杨轻寒的性子,不知道这位君上心心念念了三年多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更不敢胡乱说话。
杨轻寒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们只管惶恐发抖,一个劲儿的求她恕罪。
杨轻寒无奈,她又没准备罚她们,她们在害怕个什么劲儿?
不过,她罚了她们一个月俸禄,她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杨轻寒哭笑不得,看来她们确实是怕她,也料到辛缜管束宫人甚是严格,尤其是这素月殿的宫人。
时间斗转,她离开盛都三年之久,再回来时,盛都已然物是人非。
知道他在宫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小甜蜜。
“秋禾,你带我在这宫里四处走走看看吧。”
她刚回来,对什么都不了解,这三年阿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还是需要自己亲眼看看。
秋禾胆战心惊的点点头,“是,杨姑娘。”
杨轻寒虽然已经育有一子,但她还没嫁人,是以宫里只称她杨姑娘。
辛缜本意是八抬大轿,以国后之礼迎娶她入宫,所以便专门为她做了一个知州之女的身份。
现在的她也不是完全的白身,乃是绥远知州杨明朗杨大人的嫡女,杨大小姐。
为了让这个身份做得更逼真,辛缜甚至早早的将杨明朗擢升至了礼部事中,让他带着一家老小在一个月前搬到了盛都杨家宅院。
为了这个名正言顺,大婚前,杨轻寒本来是要住到杨家去的。
不过,辛缜不许她离开自己分毫,便一直在宫里耽搁下来。
杨轻寒在秋禾的带领下逛了逛如今的盛月后宫。
听说当年的老太后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姜月笙以太后的身份住在西宫里,虽然顶了个太后的名头,但她却是被幽禁在西宫中的,没有君令,不得踏出西宫半步。
没有自由,犹如笼中之鸟,自己的儿子,死了一个,另一个,虽如她所愿做了皇帝,却与她并不亲厚,日子也算过得可怜。
杨轻寒望了一眼西宫的方向,宫门零落清冷,门可罗雀,的确是孤寂得很。
当年姜月笙要杀她和她的孩子。
她想了想,自己并不是个大度如佛的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便没去见她。
只在宫里其他地方转了转。
秋禾恭谨道,“姑娘,君上如今并未纳妃,宫中也无皇后,所以宫里除了这些宫人,倒也没有其他人了。”
杨轻寒嘴角轻勾,“琳琅母女住在何处?”
秋禾紧张兮兮的舔了舔干燥唇舌,心里明白,这位正主要动手处理琳琅夫人了,。
纵然同情琳琅,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她住在无风阁内,无风阁离素月殿有些远,君上在宫里一向只在素月殿和前朝活动,不太往其他地方走动,姑娘要去么?
要去的话,奴婢领姑娘过去。”
秋禾意有所指,盛月国君空置六宫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所有人都知道盛月的君王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整片森林,至今尚未娶妻。
而琳琅就算住在后宫里,也是住在偏远的无风阁,平日里基本没有能见到辛缜的机会。
秋禾的话,明里暗里提醒了她,阿缜对她是专情的,并没有因为她不在宫中,就与别的女子有染,若她过分的处置琳琅,反而会令阿缜与她互生龃龉。
杨轻寒脚步停了停。
秋禾只是出于一个宫中奴婢的位置替她着想,她的提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她终归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她与阿缜之间的情意。
她处理一个小小的琳琅,阿缜还不会说什么。
而且,她是该处理琳琅的,放一个和自己相像的女人在丈夫身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更何况那个女子对阿缜本就心怀不轨,即便有了女儿,还想着攀附勾引阿缜。
留着她,未必不是个祸害。
可转头一想,她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兴女人的骄傲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
如果阿缜有心出轨,她便是杀尽天下女子,他也不会把心留在她身上。
维持一个家庭的稳定和谐,不是说一味地把一切责任推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调教好自己的丈夫也尤为重要。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封建妇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若自己不够优秀不够独立,成为攀附男人的菟丝花,终有一日,他会慢慢地嫌你烦,觉得你不懂事,小事情小细节就觉得你无理取闹,然后失去所有耐心。
没有人的激情和喜欢是长久存在的。
爱是日久生情,是日常琐事,是凡世烟火,是两个孤独的灵魂互相依偎互相支持互相弥补相互理解一起携手走到最后。
没有谁可以一味无底线包容另外一个人的任性胡闹,就算是优秀聪颖如阿缜,也是如此。
所以她不应该把矛头指向琳琅,把她赶走又如何?
阿缜要是当真喜欢她,哪怕她在天涯海角,他也会去找她。
她管得住他的身,也管不住他的心,一个琳琅若真能撼动他们之间的感情,那她也没必要嫁给他了。
想到这里,杨轻寒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笑了笑,“罢了,不去了,先回去吧,有些累了。”
秋禾一愣,“姑娘?”
杨轻寒转身往素月殿方向走,“她们母女孤苦无依,住在无风阁也算有个栖身之所。”
秋禾怔怔的看着女子潇洒离开的背影。
自从那晚之后,她们专门找宫里的老人了解了一下这位杨姑娘。
听说,当年杨姑娘本是要嫁给大殿下的,可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流血宫变,大殿下身亡,帝崩,姜皇后被禁足,七殿下登上皇位,大梁景王殿下被君上割下头颅,叶将军总领国政,发兵伐大梁。
盛梁之战打了一年多,才渐渐停歇。
可在那熙熙攘攘的三年岁月中,有一个女子依稀是经常被人提起来的。
那就是盛月皇长子辛真寒的生母。
和别的大家闺秀不同,她性子豪爽,聪慧过人,抛头露面,办了几个棘手的大案,在盛都有点儿名声。
她好似在那场宫变之中生下孩子之后就失了踪,大家都以为她是死了,可君上不死心,到处寻她。
君上执着的找了三年,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死了。
没想到今日,这位女子竟然同君上一起回来了。
秋禾心里有些激动,她感觉杨轻寒当真和其他女子是不太一样的。
她非但性格好,也很受君上宠爱,昨晚她守在殿外伺候,听到殿内传来的声音,一直屏住了呼吸。
她从没见过君上在哪个女子面前失去过分寸。
人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昨儿君上抱着杨姑娘回来,龙颜大怒,阴沉的俊脸上狂风暴雨,想要杀人一般愤怒,但在脾气再大的君王,在杨姑娘面前,明明气的是他,看起来竟然比杨姑娘还要委屈几分。
君上在杨姑娘面前分明有些孩子气,而且,君上向来清心寡欲,哪……哪像昨晚那般龙精虎猛的跟一个女子求欢……君上在杨姑娘面前说话低声下气的,求欢的声音性感低沉,委实缠绵入骨,莫说身在其中的杨姑娘,便是她一个伺候的低贱宫女也听得脸红耳赤。
她默默打定了主意,若她能得杨姑娘提携,日后在宫里定然不会只做一个受人欺凌的小宫女。
于是,秋禾伺候杨轻寒越发尽心尽力。
连阿梨都开始抱怨了,“小姐!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你不要阿梨了?”
杨轻寒正专注的伏案写自己的探案集录,闻言,抬起头,“什么东西?”
阿梨嘟了嘟嘴,她近日很闲,手头的工作都被那个名叫秋禾的宫女抢了去,她甚至怀疑,再过几天,这素月殿就没有她阿梨的一席之地了!“小姐现在身边有了秋禾,是不是就不再需要阿梨了?”
“哪有。”
“小姐,你没看出来秋禾伺候你是带着目的的么?”
“看出来了啊。”
“那你还——”“在宫里,这是她的工作,她抱着目的在自己的职业上求上进也没什么错,更何况,她并未怀着什么坏心思,如果一个人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算是不怀好意的话,那谁还是干净的?
我还怕她没有上进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