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好久不见，大概有……一年了吧？”
    “好久不见，江火——如果真的要算坐下来谈的时间，那已经有一年了。”
    “从洛杉矶飞来纽约，是有什么事情么？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才来的吧？”
    “你觉得呢？女孩？不过这些事情，我们待会在说，这家的吉拉多味道很正，而且你不用担心其中热量的问题，怎么样，需要来一份么？”
    “谢谢你，鲍勃，不过，你确定不是在为难我么？”
    “哈哈哈，好吧，我了解，我来点菜。”
    罗伯特艾格愉快的在菜单上不停的划拨着，点餐的同时，他也朝着江火询问道：“斯嘉丽呢？她应该也在纽约对吧？怎么没见你把她带过来？”
    没错，艾格还是来了，干净利索的办事方式，瞧的江火是异常吃惊。
    在白天接到那莫名其妙的电话时，她便明白了，这个一直逮着自己不放的家伙，嗅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息，但她从未想过，艾格竟然会直接从洛杉矶追到了纽约，而且还不由分说的订好了餐厅，直接了当的邀请她出来用餐。
    毫不拖泥带水的举动一般都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江火自然不会带着斯嘉丽前来赴约，虽然她已经信任接纳了对方，但从艾格定下的餐厅规模和包间大小来看，她还是觉得对方需要很强的私密性。
    而且她并不认为，一个市值百亿的掌舵者，会烧掉数万美金，专门跑过来请她们吃饭……
    “专门跑过来请你们吃饭？”
    “这怎么不可能？现在不已经发生了吗？”
    艾格满是笑意的打开餐巾，在等餐的间隙，他也双手互搭，打量着江火。
    随着两人的对视，宽敞的包间内也安静了下来。
    江火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瞧见欣赏与钦佩，但更多的，是那种带有解剖意味的冲动。
    而艾格倒是发现了江火的不同，那种心宽的神色，和第一次瞧见自己时的紧张，有着天差地别般的差距，仿佛是获奖之后的轻松，但更深的，是资本力挺的沉稳。
    有道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年前，在首映式旁的包厢里，江火还是挺怂的，面对艾格的逼视，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现在嘛，她倒是面带笑意的与之对视，虽然她对这家餐厅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艾格点的那些玩意价值几何，但她依旧不慌，就和穿布鞋逛大街的马雲一般，‘我就算在土在俗，也没人会说啊！’。
    “看来我没有猜错，你们卖的就是手机系统。”
    艾格的语气非常肯定，而面对他这笃定的话语，江火倒是沉默摇头，予以回应。
    瞧见那依旧微笑的面庞，艾格倒是没有生气。
    既然可能会涉嫌抄袭的东西已经落到了google的手里，他也就不再多想了，因为他明白，威胁只会对弱者有用，google不是正在成长的facebook，它的背后有着无数股东，那些家伙是不会眼睁睁的瞧见，一个可能赚大钱的项目，胎死腹中的。
    而他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追究责任的，乔布斯是迪士尼股东不假，但迪士尼不是乔布斯一个人的，他是对全董事会负责，不是对乔布斯一个人负责。
    “好了，女孩，既然你沉闷的不想陪我这个老头聊天，那就由我这个老头，给你说个故事，怎么样？”艾格端起杯盏轻抿了一口，他知道江火不喜欢喝酒，于是也没强求。
    “没问题。”江火点了点头，她也想知道，艾格这个老狐狸，到底又想干什么。
    和对待其他公司高层不同，每次提起艾格，江火就会浑身炸毛。
    因为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家伙，总会给她带来一种危险感。
    虽然艾格的年薪不是好莱坞ceo当中最高的，但他的举动却是好莱坞当中最疯狂的。
    千禧年后，几乎所有的好莱坞大宗并购案都是在他的手上发生的，那种敏锐的嗅觉和凶狠的手段，绝对不是江火能够比拟的，有的时候她宁愿选择沉默，也不想乱说。
    似乎是没有瞧见江火的忌惮，在江火点头之后，艾格倒是视线上翻，准备了几秒，而后在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没有你现在的成就，我当时在abc广播电视台当监制，节目监制你应该清楚吧？就是那种类似于电影监制的活计，做了大概有两年多吧，我就开始升迁，八五年的时候，abc被大都会收购，九五年的时候，又被迪士尼收购，我其实不算是迪士尼的正统嫡系，但这一切都无所谓对吗？”
    “而且，在abc被迪士尼收购的那段时期，我的工作其实不好做，因为abc的弱点非常明显，那就是对新闻的关注度和反应度上，明显落后于n那些……”
    “你知道《谁想成为百万富翁》这个节目吗？当时就是我从英国引进的。”
    说道《百万富翁》这个节目时，艾格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怀念神色，因为这档节目创造了美国历史上所有电视节目收视率的最高记录，而这项节目也给abc带来了十亿美金收入。
    “但是啊，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其实看中了两档节目。”
    “一档是《百万富翁》，另一档则是模仿qvc，搞那种电视销售，专门卖迪士尼的周边玩具等，但abc的性质，让我选择了前者。”
    听到这儿，江火倒是笑了起来，“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qvc可是占据了全球百分之六十的电销份额啊。”
    qvc这家公司，江火还是知道的。
    它是全球最大的电视与网络的百货零售商。
    不要以为什么‘只要99，苹果手机任你有’，‘使用祖传秘方，糖尿病、冠心病、脑血栓等疑难杂症三分钟见效’，‘华佗看了会沉默，扁鹊看了会流泪’的电视销售只会在我们华夏出现，实际上，美国有六千万户以上的家庭，通过电视销售买过东西……
    而qvc，每年的销售额，能达到四十多亿。
    “后悔？算是吧……”面对江火的打岔，艾格倒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你知道吗？qvc的记录，是在一周之内，销售掉二十万套《泰坦尼克号》的录像带。”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一周之内，他们能够给片商带来将近六百万的利润。”
    啊……
    江火倒是听明白了。
    甭管艾格口中说的是abc，还是qvc，他本质说的，还是传统媒体这个渠道啊！
    传统媒体的影响力虽然受到了网络冲击，正在衰减，但它已经成为了一代人的习惯。
    虽然它有可能会被时代所抛弃，但目前，人们接触世界的最常用手段，不还是这个吗？
    这是一个窗口，掌握在六大手里的窗口。
    一个不会对外人开放的窗口。
    “渠道？”艾格盯着江火看了半瞬，最后还是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但我今天并不想和你说这个，我只想和你说——人。”
    人？
    江火挑起了眉，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因为她敢肯定，自己——没有听懂。
    她常年和电影打交道，聊电影没问题，聊其它的，对她来说就有些吃力了。
    但艾格现在既然说出来了，那她就得听下去。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
    “八十年代的时候，qvc卖电器、卖家用纺织品……”
    “九十年代的时候，qvc卖工艺品、服装……”
    “现在，qvc的销售重心则偏移到了知识、互联网上面……”
    “只要人有需求，qvc就能把货物卖出去。”
    “迪士尼也是一样，我们卖玩具、我们卖乐园服务、我们卖服装、我们卖孩子所要的一切，只要家里有孩子，我们就会想办法让那些孩子喜欢上我们的东西……”
    “跟老人说健康……跟孩子说益脑……跟女人说美容……跟男人说壮阳……跟穷人说发财……跟富人说品位，千古不变的对症下药，韭菜是一茬一茬的，永远都割不完的，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淘汰，只有韭菜是永生的……”
    说道这儿，艾格停了下来。
    沉闷的敲门声带来了精致的晚宴，但盯视身前的江火，面庞却冷淡了下来。
    艾格说的不是别的，就是营销。
    而他的目标，则是投放营销的渠道。
    “没错，营销和渠道……”
    当侍者离开之后，听见江火话语的艾格肯定点头。
    此刻的他非常的冷静，非常的理智，仿佛口中所说的内容，不过是停留在美国大街小巷之中，无人问津的美分硬币罢了，“你知道吗？在我没有担任迪士尼ceo之前，我就已经关注你了，那是零一年，《卧虎藏龙》刚刚登陆北美的时候。”
    “你们使用成龍来营销自己的电影，简直超出了我的预料。”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原来是汤姆克鲁斯和派拉蒙等人的提议。”
    “在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便没再对你多加关注，但当你把《仙剑》和《尖峰2》捆绑上映时，我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了你的身上。”
    “你这种营销，让我深感意外，虽然我一直说要收购你、收购你、收购你，但……”
    “我得承认，这是打破僵局的最好方式。”
    艾格举起茶杯，向前一送，如此情形，也令苦笑摇头的江火，举杯回应。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六年前就已经被盯上了。
    难怪之前艾格第一次找她们姐妹时，各种资料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顷刻而出！
    原来所有的关键，全都在这儿啊！
    “后来的《失眠症》不得不说是一个惨案。”
    “因为这是脱离你管控的电影，所以它扑街了。”
    “是的，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在迪士尼的内部报告中，这部电影的失败根源，被那些分析师归结为，你被排挤出了运营的核心。”
    “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分析是对的，《蝴蝶效应》那部电影，你们主打的营销旗号就是科幻，两个女孩的故事，华夏人在北美的挣扎……”
    “《梦》的营销更是上了个台阶，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说服索尼拿出蜘蛛侠的，但那些漫画角色的人气，是你营销的侧重点……”
    “之后的《百万》，是华纳做的，和你没关系。”
    “但《碟3》，你们的侧重点又换成了基因工程技术和伦理道德上的冲突……”
    “《暴雨》，你们打出的旗号是父爱，一个吸毒父亲的重生……”
    虽然两人身前皆有菜肴，但他们都没动弹。
    一个不想吃，一个不想吃。
    艾格的每一句话语，都敲击在江火的心头，让她笑不起来。
    因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重活一世的江火明白，电影营销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海王》的营销重点不就是‘媲美阿凡达的震撼场景’、‘温子仁拯救dc’么？
    在营销之前，很多华夏人并不知道温子仁是谁，他们只是代入的以为，这是个华夏人。
    《我不是药神》的营销重点不就是‘人们吃不起进口的天价药’么？
    这一点，直接就戳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痛处，以及保险公司和金融公司的神经。
    至于《惊奇队长》的营销，就更不用说了，迪士尼都有办法让烂番茄上的差评变成官方口中的bug，营销上面花了多少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当然了，江火虽然明白这些，但每次，都不是她自己操作的。
    因为没渠道啊。
    除了《碟3》在facebook上那一出，平时，她都无助的很。
    就拿即将上映的《钢铁侠》和《从零开始》来说好了，宣发都是环球做的。
    “所以，你们需要一个属于你们的宣发渠道。”
    “你们不可能一直把电影包给外人做发行吧？”
    得……
    艾格兜了一个圈子，终于说到了关键。
    看着那费尽周折的‘老头’，江火是真心佩服他。
    这个犹太人每次说话时，都喜欢将摊子铺的很大，而等他收网之时，倾听的家伙已经被那张无形的大网，给直接捕获……
    “好吧，鲍勃，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虽然我没法做主，但我总不能让你白来对吧？”
    江火的这种反应，倒是令艾格笑了起来。
    本坐在江火对面的他忽然起身，主动伸手，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罗伯特艾格。”
    江火先是一怔，旋即点头回应，抬起右手，与之盈盈一握，“我是江火。”
    当两人重新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以往的一切都已斩断。
    影人、导演、制片和投资方的阶级关系？
    不存在了。
    他们代表的是两种资本，传统媒体和互联网。
    当艾格再次坐下时，两人都非常默契的举起刀叉。
    既然相互认可，那他们就不用像方才那样剑拔弩张。
    “你们的眼光真的很不错，知道互联网是下一个风口。”
    “实际上我们也想做视频网站，我们没有把版权卖给youtube。”
    艾格一边咀嚼着牛排，一边笑看着江火。
    西餐礼仪？
    得了吧……
    对于他而言，因人而异才是根本。
    早在上个世纪就去过华夏的他明白，饭桌上谈事情对于华夏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了，既然如此，那他还顾忌什么？现在他们是朋友，至少暂时是朋友。
    “哦，鲍勃，你可别这么说，互联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江火的反驳话语令艾格连连摇头，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否认道：“江火，你可以忽悠别人，但是忽悠不了我，我是苹果董事，我比另外五家更加清楚，手机智能系统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根据我们的分析，最多五年，票房收入将会下跌至好莱坞娱乐总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以下，到那个时候，在抓住互联网就已经迟了……”
    好吧——
    骗不了他。
    江火挑了挑眉，示意艾格继续，而在得到她的认同后，艾格已经不准备再继续兜圈子了，“我们已经说开了，就不瞒你了……”
    “如果把一部电影的宣发成本设定为一千万的话，电视营销成本将达到82%，目前能驱动64%的票房收入，但，网络宣发的成本只有8%，但它最少能贡献26%的收益。”
    “传统宣发的成本越来越高，效果则不断降低，但网络宣发，才刚刚开始……”
    “不要想否定这一切，因为这都是我自己拿到的真实数据。”
    “我想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既然你们不愿意被收购，那我们以后就不谈这件事情。”
    “我们各出一千万，组建一家专门负责发行的公司，网络宣发你们负责，传统媒体我们负责，所有的宣传资金，注入片方单独走，算是独立在我们两家之外的发行，你觉如何？”
    艾格的提议把江火给说懵了。
    他现在其实就是在以价值一百多亿的传统媒体网和江火谈事情。
    那是江火想要触及但永远都可能没法触及的东西。
    因为美国禁止外国人拥有广播电视企业的股权。
    也就是说，就算以后江火再有钱，她也得宣誓对美国效忠，才能收购这些东西。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来，艾格的提议就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广播电视网啊！
    就算互联网在怎么冲击，在江火重生之时，它依旧是世界上最主流的传播手段。
    “你就不怕吃亏么？”江火默默地问了一句。
    “短短的两个月，iphone已经预售了一百万台了。”艾格用机密说话。
    好吧，江火不得不承认，这个和硅谷有着密切关联的家伙，比好莱坞的其他集团，更懂互联网，在华纳、福克斯、派拉蒙等多家按兵不动时，他愿意让出渠道，和江火合作。
    亏吗？
    不亏。
    他们只是组建一个公司，更好的使用对方的渠道罢了。
    从目前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共赢的选择。
    “我晚上回去会给我妹妹打电话，这件事情得你回洛杉矶和她谈。”
    虽然江火没有保证，但听到这样的话语后，艾格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ok，你们东方人有一句话，叫什么‘朋友从远方来……我很高兴’？”
    “好吧，原谅我对你们的文化研究不深啊。”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我作为主人，其实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不是收购漫威，重组股份，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我给你一个消息，一个非常棒的消息……”
    艾格的热情超出了江火的预料，她没想到，原来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竟然会准备了这么多花样？这——这真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看着江火那诧异且期待的眼神，艾格并没有继续卖关子，“你们avatar影业目前只有温子仁和漫威对吧？没有片库对吧？别急，我送你个片库……”
    “根据我们迪士尼得到的消息，华纳准备撤销它们的华纳独立影业，但那个片库不准备自己吸纳，而是想要直接打包出售，就相当于是批量大甩卖，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带你妹妹入场，当然，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如果有看中的本子，发行一定得从新公司走……”
    “别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主要还是因为我们迪士尼不需要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