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云家四口人,以一种“四足鼎立”的架式,杵在那儿。
云老师铁青着一张脸,手指也不停地颤抖着,嘴唇张张合合,却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显然是气得狠了。
王老师却涨红了一张脸,对着云芳破口大骂。
那些话,要多粗俗就有多粗俗,比农村里最擅长骂架的泼妇还要厉害几分,再无平日里温和清高的模样。那神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仿佛站在面前的,并非她十月怀胎,又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女儿,而是有着“杀父夺母”这般血海深仇的大仇人般。
云小弟站在最角落,木着脸,看看捂着胸口,端起茶杯,一通猛灌的云老师,又看看神情狰狞可怖的王老师,最后,才将目光停留在最中间,以一人之力镇压全场的云芳。
此刻的云芳,挺胸抬头,以一种“任它风吹雨打,我自峨然不动”的姿态,斜睨四方,气场全开,每每在王老师骂累了的间隙,就会插上一句话。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
年轻,才会气盛,才会不服输,最终,做出这等火上烧油的事情来。
换了有一定社会阅历和处事经验的大人,虽不会做到“想三步,走一步”的程度,将一切可能引发家庭爆炸的矛盾消弥于无形中,却也会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使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法子。
又过了十来分钟后,沉默了许久的云老师,才突然出声吼道:“够了!”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云芳,几乎快要怼到云芳脸上的王老师:“……”
被王老师一通连骂带削,却依然倔强不认输的云芳:“……”
睡得正香,就被吵醒,被迫围观这出闹剧的云小弟:“……”
瞬间,喧闹的屋内就彻底安静下来。
在这静得连根针坠落到地上都能听个真切的环境里,云老师终于发出灵魂式三连问:“你不想读书了?不想嫁人了?不要娘家了?”
云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借助这样的疼痛来提醒自己:眼下,不能再激怒父亲了,否则……
然而,到底才18岁,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满腹的悲愤,因此,除了只有9岁,虽是个天才,却相应地缺少了些情商的云小弟,其它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如果说,云老师和王老师这两位,对着云芳这个娇养了18年的亲闺女,还有几分父女(母女)情,因此,并没有多想,那么,屋外那些围观的人,却都下意识地摇头叹息,觉得云芳以后会成为“白眼狼”。
哪怕,这些年,云芳确实懂事又聪明,是老师心里的宠儿,家长们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也不例外。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往往,这样的人更容易“记仇不记恩”,会觉得父母家人的付出是天经地义的,而,自己的享受也是理所当然的,完全体会不到父母长辈们的一片爱护之心。
……
“姐,我跟你说……”
回家的路上,林浩宇先是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几句林初夏没跟上来,浪费了他特意跑在前面开道的心意。接着,就开始以一种看似分享,实则暗含几分得瑟和炫耀的心态,和林初夏分享起屋内发生的情况来。
瞅瞅,这幅“如果你动作够快,就能近距离地欣赏这幕大戏,哪用得着由我来转告”的张扬!
林初夏笑眯眯地听着,偶尔出声附和几句,并不打算告诉林浩宇,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看得真切。甚至,连林浩宇并没留意到的一些隐秘细节,在她的面前,也都暴露无遗。
“姐,你说,云老师和王老师为什么这样生气?”
林浩宇摸着后脑勺,如果说,之前,他还以为云芳是准备就昨天发生的事情跟云老师和王老师告状,指望着这两位替她出头,那么,见到两人联手收拾整治云芳的这幕场景后,哪怕自认聪明机灵如他,也都有些不太明白大人们的想法了。
“你真想听?”
林初夏从不觉得“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这句话就是正确的。
说句不好听的,甚至,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大人看待事情和解决事情的角度,还不如小孩子。也许,这也和大人们每天习惯了勾心斗角的生活,早就失了少年时的锐气和单纯,看待旁人有心或无心的好意,都忍不住就“脑补”许多有关。
以至于一件原本可以轻轻松松就解决的小事,因为大人们的随意插手,也因为他们那站在自己位置上的种种考量,最终,竟然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最后,双方都不能圆满解决不说,还因此而结下深仇怨恨!
“当然!”林浩宇重重点头,末了,又突然一脸警惕和戒备地看着林初夏,“先说好,这种事,没法写什么随笔!”
林初夏:“……”她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吗?!
“你想多了。”
林初夏抬手,就敲了林浩宇额头一下。当然,这回,她特意收着,力道不那么重,跟被蚊子叮了似的。不过,林浩宇仍然捂着额头,然后,就是一阵嘶心裂肺般地哀嚎。
这是碰瓷呢?还是碰瓷呢?
“行了,别演了。”
林初夏嘴角抽了抽,宽敞的马路两旁,就是叠峦起伏、连绵不绝的山脉,除了他们姐弟俩,再没第三个人。这种情况下,演戏给谁看?那些神秘存在吗?
这样一想,林初夏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体。
能说,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就害怕这段路吗?尤其,从五村到乡上这段步行约20分钟,两边均是高山,没有一户人家的路,更是被人编出了无数个和阿飘有关的故事。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那些大人有多闲,竟然还不止一个人跑到她面前说这些故事!
打住!
在自己的思绪彻底飘远之前,林初夏又将它们揪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