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了从纱窗透进来的日光,竟然已经是清晨了?
她昏迷的时候是夜里,这么一算时间,她睡了一个挺长的觉。
此刻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实在是太喜庆了,满目的红,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间婚房。
正常的屋子哪能这么布置?
只见箱笼框桌均是张贴上了大喜剪纸,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制的桌子,点着两支双龙喜烛。
顾珏清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打量着整个屋子的摆设。
喜庆而不失雅致。
她坐着的是绣着鸾凤的大红被褥,深红的床帐向两侧撩开,以两条大红穗带捆绑在床柱之上。
一开始,她注意的是整个房间的布置,而当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服饰时,不禁吃了一惊。
她穿的是——喜服!
一个猜测顿时在脑海中形成。
卫长琴为何三日不见她,神墨为何要把她赶出顾府,又设下陷阱用迷香把她弄晕,为的就是……给她制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猛然想起民间成婚的习俗,新人在成亲的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卫长琴之所以对她避而不见,就是为了遵守这个习俗。
她以为,他们被左右丞相的身份束缚着,只能在背地里谈情,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因此,短期之内他们无法成婚。
但是她怎么就忘了,不是只有宾客众多的婚礼才叫婚礼,有谁规定成婚就一定要十里红妆风光操办?
虽然许多人都喜欢隆重的婚礼,但是在她看来,最需要注重的不是仪式,而是两人之间的真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黄道吉日吗?
她摸了摸身上的喜服,是质地上好的锦缎,鸳鸯刺绣格外精致好看。
卫长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
他之前可没有过任何的暗示啊,她实在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顾珏清下了榻,走到右手边的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铜镜,足够让她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
镜中的女子,琼鼻高挺、朱唇盈润、眉目如画。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清亮有神,绸缎般的乌发盘了起来,整张脸孔看起来明艳而精神。
妆容和衣着与她很搭配,就差首饰还没佩戴,头饰还未妆点。
难怪她在睡梦中会觉得有人在她的脸上和唇上刷东西,还有一种被扒掉衣服又穿上衣服的感觉,原来是有人在给她上妆换衣服。
想也知道,肯定是卫迎莹了,只有她才最适合做这件事情。
顾珏清才这么想着,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走近,她转头看向房门。
“吱呀”一声,卫迎莹端着托盘出现在了视线中。
那托盘上面摆着的是一系列喜庆的饰物,以红色为主,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个镶嵌着红玛瑙的花型金冠。给人十分华贵的感觉。
“醒了?”卫迎莹冲她浅浅一笑,“感觉如何?喜欢大哥给你准备的惊喜吗?你们两人的喜服可都是我缝制的呢,这刺绣的图案是我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必然是独一无二的。”
“你可真是心灵手巧。”顾珏清夸赞了一句,随即问道,“缝制两套喜服,得花不少时间吧?你是从何时开始准备的?”
“大概上个月初就开始准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以为没这么快用上的,只想先做好了收起来,留着以后用,没想到前段时间被大哥给看见了,他说,很快就能用上了。”
卫迎莹说着,把装着饰物的托盘搁在梳妆台上,“嫂子,我帮你把这些佩戴上去,再盖上头纱就好了,我给你选的头纱轻盈且薄,不会太妨碍你的视线,这样你走起路来更舒坦。”
市面上的许多头纱厚重且遮挡视线,新娘子就算被人搀扶着,也很有可能绊倒,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顾珏清自然更喜欢轻薄一些的头纱,笑道:“有劳你了。”
“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客套话作甚。”卫迎莹一边说着,一边给顾珏清的发髻上插红莲花簪子,莲花上的每一片花瓣,选的都是上等红玛瑙,色泽鲜明光亮。
“莹莹,今日在场的,应该就咱们四个人了吧?”
“唔,是的。”卫迎莹应了一声,“以你和大哥的身份,不方便请宾客过来,更何况,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也没几个,神墨原本想叫蝶王来,但是想了想,蝶王即使来了,恐怕也不会送上祝愿,便不叫他过来了。”
顾珏清点了点头,“也好。”
“成亲最主要的流程就是拜天地,双方的父母都不在,有长辈在也是可以的,神墨是外公的养子,按照辈分,我们该称呼他一声舅父,他也是我们最亲的人了,二拜高堂就拜他。”卫迎莹笑道,“他这个人,一点儿长辈的架子都没有,我常常忘记他是一个长辈,总觉得他更像是一位知心朋友。”
“的确。”顾珏清望着镜中的自己,头上的饰品越来越多,卫迎莹还在不断地给她的发髻上增加珠钗。
那顶镶嵌着红玛瑙的金冠是真好看,也是真的有点儿沉。
“莹莹,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但是有点儿压脖子。”顾珏清道,“我大概要顶着多久?”
“就我们几个人,在这个梅花苑内举行一场婚礼,很快就能结束了,我知道,你肯定不适应盛装打扮,可今天是你与大哥大喜的日子啊,总不能什么首饰都不戴吧?宾客没办法请来,可婚礼的仪式不能省,打扮也不能随意。”卫迎莹说得正经严肃,“这顶金冠很贵重的,民间的婚嫁习俗就是:穿得贵重,寓意一世荣华,你就忍耐一时吧。”
“好好好,我也没说不愿意忍耐,只不过是小小地抱怨一句,放心吧,我会好好戴着的。”
贵重贵重,的确又贵又重。
竟然是这里的婚嫁习俗,那她便入乡随俗。
平时扮男装,束发的时候只需要戴着一顶男子的头冠,轻松无压力。
所以,当她的头顶第一次承受这么多的东西时,让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无妨,就像卫迎莹说的,即使没有宾客来道喜,婚礼的仪式也不能省了。
这场婚礼已经被简化了,因此,从穿着打扮到拜堂,都要按照规矩来。
“长琴此刻在哪儿呢?”
“大哥已经整理好仪容了,就在院子里等你呢。”卫迎莹笑道,“大哥说了,这场婚礼少了宾客的道喜,不够圆满,但他目前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会再补偿你一个隆重的婚礼仪式。”
“管什么隆重不隆重的,其实我觉得这样简化也很好。”顾珏清笑道,“你想啊,要是将来再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仪式,那肯定是比今日的流程更加多,我又得再顶着一头沉甸甸的头饰了。同一对夫妇,拜一次天地也就够了。”
“唔,听起来也有道理,反正这事我管不着,到时候你们自己商量。”卫迎莹道,“我只负责衣服和饰品这一方面的,即使你们要办第二次,我也不嫌麻烦。但是喜服可别想我再做第二套了,做起来可麻烦了呢,一个月做不完的,反正也没几个人能看见你们今天这套喜服,下回接着穿也行。”
顾珏清被她的话给逗乐了,“放心吧,不会再让你做第二套的,我哪能让你如此劳累呢。”
“好了,头上的东西戴完了,接下来,再把项链和手镯耳环戴上就好,这些都是小东西,应该不会太沉的。”
这一头二人在聊着,庭院内,一身红色喜服的卫长琴与神墨坐在一起等候顾珏清。
“你平时喜欢穿白衣,没想到,穿起红色也这么好看。”神墨十分给面子地夸赞了一句,“你是我见过最俊俏的新郎官了。”
“你应该把没想到这三个字,换成早就想到了。”卫长琴慢条斯理道,“你怎么能说没想到呢?我这副好皮相,自然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神墨闻言,唇角微微抽了一下,“我发现你和顾相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像她了,我指的是……你脸皮的厚度在一点一点地增加,没有像从前那么薄了,不过这也不奇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卫长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本不应该计较你的言语过失,可你竟然当着我的面拐弯抹角地嘲讽我的妻子,我是不同意的。”
“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妻子,还没过门呢。”神墨道,“再说了,我那话也不是嘲讽,那明明就是实话实说嘛。”
“不好听的实话,我并不想听。”卫长琴道,“你现在最好想一些贺喜的话来补救,或许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刚才的言语失误。”
神墨轻哼了一声,“长琴,你可别忘了,你们二拜高堂要拜的人是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舅父,你与我说话怎么能没大没小的?你得尊敬我,拿出晚辈对待长辈应有的态度来对待我,我就不计较你之前的不尊敬。”
“你是一定要跟我斗嘴到底了吗?”
“是你先对我大不敬的,不是我非要跟你斗嘴。”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理应给我面子。”
“我是今天的高堂,你们都要拜我的,难道不应该是你们给我面子?”神墨挑了挑眉,“你要是再不尊敬我,我可能就跑了,让你们二拜高堂的时候没人可拜,这婚礼就不算圆满了,你想想啊,在一场婚礼当中,高堂是何等重要的存在?高堂不在,不就遗憾了吗?”
“……”
“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点儿?”紧闭的房门后,传出一声女子的埋怨,“平日里喜欢斗嘴也就罢了,怎么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里还要斗,都不许多说了,你们在外面争执,我们在房间里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卫迎莹此话一出,果然十分有效地终止了二人的斗嘴。
“好,我长辈不计晚辈过,不与他计较了。”神墨轻笑了一声,问道,“莹莹,新娘子打扮好了么?”
卫迎莹道:“打扮好了,不过吉时还未到,不让你们见到她。”
“其实我特别好奇,顾相穿女装会是什么模样。”神墨悠悠道,“之前没有机会见到过,想不到,第一次见她女装,是她做新嫁娘的时候。”
“好奇顾相的女装是吗?”房门后响起卫迎莹的笑声,“我和大哥早就见过了,顾相的女装好看极了,今日再加上我一双巧手装扮,自然会更加明艳动人。”
神墨忍俊不禁,“你这究竟是夸顾相,还是在夸你自己的能耐?”
“都夸。顾相好看是事实,我打扮人的本事不赖,也是事实。”
“好好好,那我拭目以待。”
卫长琴的目光望着房门,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给出的这个惊喜,应该能让小清满意的吧?
他曾许诺过顾珏清,在和她成亲之前,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他还记得她对他说——
“就咱们现在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才能成婚呐?离开祁国,去天域国寻仇,等一切尘埃落定,恐怕要再过个一两年吧?你给我个准信,两年之内到底能不能成亲!”
“你从不给我带来任何烦恼,让我对婚姻充满了向往,我恨不得马上去翻黄历,找了黄道吉日把你娶了,你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了,其他人再也不要想打你的主意。”
她还以为,等他们的婚礼要等许久。
她所猜测的时间是两年?
哪里需要两年那么久……就算她有那个耐心等,他都不愿等。
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不能大肆操办,不能十里红妆,他很想给她这些,可惜暂时给不了。
他知道,她不会那么介意。
如今不能给,将来总能给,先简单地办一个,以后再给她一场圆满的仪式。
她醉酒之后的主动热情,让他惊讶的同时,也欣喜,心中更加坚定了快点儿成亲的念头。
成亲之后,他便不用再那么循规蹈矩了。
她也别想再醉酒欺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