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琴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踏进了寝殿。
“参见陛下。”
“卫卿免礼。”龙祁世朝身旁的太监吩咐道,“赐座。”
“谢陛下。”
卫长琴坐下来之后,问道:“陛下叫微臣过来,是要谈顾相中毒一事?”
“不错。听说你今日去探监,还特意带上了一个大夫?牢饭里被人下毒的事情也是你们发现的。卫卿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呢?”
“回陛下的话,微臣之所以带着大夫去探监,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测罢了。顾相中毒,是微臣身边的大夫救的,顾相醒来之后对微臣百般感谢,也说了不少心里话,顾相说自己跟陈大人平时没有冲突,就算是她这个左相没了,这位置也轮不到陈大人来坐,陈大人和顾相之间可是差了两个等级,顾相若死,对他没有直接的利益,所以微臣与顾相猜测,想要害死顾相的另有其人。”
龙祁世一听,也觉得有理,“顾卿若是没了,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朕会从二品的文官里面挑人,怎么着也轮不到陈胜。”
“正是。陛下您想,既然顾相与陈胜没有私人仇怨,她的死也不能直接影响到陈胜的利益,那么陈胜为何要害顾相?仅仅只是因为心里的那点嫉妒和不甘心,就甘冒大险?仔细一想觉得不太合理,所以微臣有了一个猜测,他应该是被人当棋子使了,他可能是受人胁迫,也可能是想利用顾相的死来讨好某个高官,能被三品官员讨好的,必然是一二品的大员。”
龙祁世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微臣和顾相商量着,如果此事不是陈胜一个人的主意,那幕后的主谋一定挺有手段。陈胜愿意替他卖命,哪怕牵连全家都要保全这个人,会是什么原因?微臣心里实在太好奇了,便想探监,同时微臣也在想,陈胜背后的这位高官,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出来,那么他会不会担心,陈胜在临死之前会突然反悔?这人好不容易把自己撇干净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再陷入浑水里?所以……”
“杀了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是吧?”龙祁世接过了话,“想灭牢房里的囚犯,无法做到光明正大地动手,雇人去杀也不可能,天牢守卫森严,最容易得手的办法就是在饭菜里下毒,你正是因为猜测到了这样的可能性,所以才要带上大夫。”
“陛下英明。可惜微臣还是去晚了一些,等微臣到的时候,陈胜的家人们已经在吃饭了,陈胜没有食欲吃,也就躲过一劫,微臣让大夫检查了牢饭,牢饭里下的毒,和顾相中的蛇毒一样。”
龙祁世微讶,“和顾相的毒一样?”
“陛下,这毒药不是罪臣所拥有的!这也是太师给的。如果罪臣和家人们都被毒死,等狱卒发现我们没气的时候,大概会报告陛下,说我们一家人畏罪自尽!谁让我当初自己承认了毒害顾相,那么旁人理所当然会觉得毒药也是我所拥有的,这样一来,下毒的人也不用担心自己被查出来。就算是刑部来查我们的死因,也会对外宣称我是死于自己的毒药……”
龙祁世伸手揉了揉眉心。
“陛下,哪怕陈胜说谎了,有一点肯定是没错的,那就是牢狱里面,有人被收买。”
卫长琴笃定道,“陈胜和家人们身在牢房,还在幻想着会获救,有求生欲望的人怎么舍得去死?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自己在牢饭里下毒,可要是他们全死光了,这其中的细节没几个人会去琢磨。刑部遇上这样的案子,难免会犯懒,毕竟他们一家人都是死囚,本来就是被陛下赐死的人,还能指望谁替他们讨公道?提前死了又如何?查案的人未必在意。”
“真是岂有此理。”龙祁世冷声道,“天牢是何等重要的地方,竟然会有人被收买!这完全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能收买狱卒,想毒谁就毒谁,这的确不是小官能做出来的事。”
“收买狱卒,也是对陛下大不敬之罪,陛下掌握着所有犯人的生杀大权,有人想抢在陛下前面杀人,岂能容他放肆?”卫长琴淡淡道,“此等行为必须严厉惩戒,以正国法。”
“卫卿说得是。”
龙祁世已经被卫长琴说服。
回想起卫长琴说的话,句句有理。
现在就只差找到幕后主谋的罪证了。
“陛下,依微臣看来,陈胜的命先留着,但是对外必须宣称他已死。他若死了,他幕后的人才会放心,觉得自己除了后患,可若是他活着的消息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那人必定会提高警惕,不敢露出任何马脚,这么一来,咱们就不容易抓住把柄。”
“好,就按你说的办。”龙祁世想了想,道,“朕等会让人悄悄带红色染料进来,在陈胜的衣服上制造血迹,再命令贴身伺候的太监把他抬出去,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以为他死亡,把这消息放出去,从此以后世上就没有陈胜这个人了。朕另外找个密室关押他,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陛下这个主意好极了。”卫长琴淡淡一笑。
“朕准备在太师府里安插眼线,卫卿,你手底下的人若能混进去,朕也允许你监视太师府的一举一动,要是有什么异常,你一定要及时汇报给朕听。”
“微臣必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好,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微臣告退。”
……
太师府大堂内,一片灯火通明。
“老爷,陈大人全家都已经身亡了。”
太师正吃着燕窝莲子粥,听着管家的汇报,说道:“这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啊老爷,陈大人的家人都吃了牢饭,尸体都被运出天牢埋了,至于陈大人……他倒是没吃饭。”
“那他是怎么死的?”
“据说,他在牢狱里大声嚷嚷着,说是您要杀人灭口,然后陛下就把他带去问话了,结果,浑身是血地被人抬出来了,听说是顶撞了陛下,被陛下一剑杀了。”
太师闻言,当即蹙起眉头,“这事怎么能惊动陛下!狱卒是怎么办事的?老夫明明交代过,要是有人不吃牢饭,就强行给他塞进去,一定要确保所有人都吃,怎么能让陈胜有命去见陛下!老夫从头到尾都不想牵扯进来,好不容易说服他在陛下面前保全了老夫,审问的时候没提起老夫一个字,怎么能让他在临死前咬一口!”
他说着,手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桌上,“这狱卒实在太无能了。”
“老爷,您别生气,这事还真不能怪那狱卒啊。”
管家叹了一口气,“本来咱们是跟他说好的,就算有人不吃饭也得给塞进去,确保他们全都被毒死,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一家人在吃饭的时候,卫大人偏偏要去探监!他这不是碍事吗?他想探监,谁能阻止得了?结果,这牢饭被下毒的事情就在他面前暴露了,陈大人本来是没有命见到陛下的,卫大人非要拎着他去见陛下,这谁也不能拦啊……”
“卫长琴?”太师的眉头拧得更紧,“真是太多事了,早不探监晚不探监,偏偏赶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去!他平时跟陈胜根本就没来往,绝对不是去给陈胜送行的,他去看陈胜,摆明了是去套话!这下他肯定怀疑到老夫头上了……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顾相中毒与他何干!顾相死了他一点儿都不亏,他这样多管闲事,这分明就是在跟老夫作对。”
“这确实令人费解,难不成左右丞相已经站在同一阵营了?”
“不可能。”太师笃定道,“卫相是伪善之人,整天到晚都在做假好人,表面上似乎没针对任何人,也从来不犯事,在陛下面前伶牙俐齿的,陛下说他懂事。简直是太可笑了,他明明就一肚子坏水,不管他表面上看起来跟谁好,都是虚伪至极,伪君子一个。”
“既然他如此虚伪,为何要帮助顾相呢?”
“蠢材,没好处的事情他怎么会干?他这次帮着顾珏清,一定是能够拿到什么利益的,坏了老夫的好事,让陈胜去陛下面前告老夫的状,老夫记着了。”
“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虽然这陈大人去告您的状了,可他真的是死了被人抬出来的。他三番两次地欺骗陛下,陛下哪里还能相信他的话?陛下肯定是听他说话都觉得心烦,不管他再怎么说您,陛下都不会怀疑您。陛下要是真相信他,就不会杀了他了,所以……您还是别太往心里去了,反正他都死了。”
太师的脸色有所缓和,“是啊,反正他都已经死了……老夫只是担心,陛下会不会有点儿怀疑呢?”
“老爷,依我之见,得先把收买的那个狱卒灭口了,反正是个无能之人,留着只会出卖您,赶紧让他死了省事。”
“对,得把他灭口,这件事情你速速去办,明天之前就得给我办好。至于陛下那里……老夫回头看陛下对老夫是什么态度就知道了。”
“是。”
……
卫长琴和神墨回到了府邸,还未走进大堂,就闻到空气中的一阵飘香。
“好香啊,是谁在炖汤?”神墨动了动鼻子,“这大晚上的,刚从外边回来,闻到这样香浓的汤还真是想喝一口。”
两人说话间,走向灯火通明的大堂,走近了才发现桌上摆了一堆的盘子,有人就坐在桌边等候着他们。
“顾大人,你这是准备了好吃的在等着我们回来呢?”神墨快步走到了桌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材,最终把目光落在桌子中央的那口锅上,“大老远的就闻到香味了,这汤该不会是顾大人您做的吧?”
“不然还能有谁?”顾珏清挑了一下眉头,“夜里风凉,二位快坐下来吃,食材很多,想吃什么就往锅里放,很容易就熟了,吃一会儿就会觉得通身温暖。”
“你的手不是还没好吗?”卫长琴走了上来,说道,“等你的手痊愈了再做也不迟。”
“等本相的手痊愈了,再做一桌更丰盛的,我这左手受伤,又不影响右手拿锅铲,再说了,下人也帮了我不少忙,二位都别跟我客气了,赶紧坐下来。”
卫长琴笑了笑,坐了下来,“你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一会儿。”顾珏清说着,夹了一大把香菇白菜虾仁放进了锅里,并且让下人去叫蝶王过来。
“卫相,你不是很喜欢吃虾吗?本相让人把水缸里的虾全捞了,这么多酱汁,你看看喜欢哪种的?”
卫长琴听着顾珏清的话,低笑了一声,“顾相,你怎么不问问本相事情办得如何?一进来就招呼我们吃东西。”
“卫相出马,我自然是放心的,就算没办成事情,我也得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