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亲自掌勺?那可真是太让人期待了,不知顾大人什么时候能出来?”
“顾大人堂堂一品官,今日愿意与我等平民同乐,并慷慨赠送美酒,这份爽朗和豪气令人敬佩,我今日喝了酒池里不少美酒,顾大人做的这一份大王蟹,我是一定要争的!”
金牡丹望着说话的二人,眸底笑意浮动,脸上更是笑魇如花,“快来了,诸位再等一等,顾大人就快来了。”
刚才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两位,是顾相进厨房时,让顾府管家安排的,专门负责烘托气氛的……
托儿?
“有这么一种人,你只要给他好处,他就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在指定的场所怂恿并且引诱其他的人进行消费,有他们在,场面就不会太冷,找几个这样的人,对我们是有利的,最好说话大声点,口气大点,激发其他富人们竞价的欲望,再适当做出退让,满足富人们的虚荣心。”
这是顾相的原话。
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之中,顾珏清终于出现了。
她一步步走上台子,身后跟着端托盘的顾桃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顾桃紫的手上。
那是一个比脸还大的瓷盆,上边有盖子,旁边还有个小瓦罐紧挨着瓷盆。
顾桃紫把托盘搁在了桌上,揭开了盖。
霎时,一阵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围在最前边的客人们都闻到了,后面的虽然闻不到,却也能听见前面的人在赞叹——
“如此香浓啊。”
“真是太香了,令人太有食欲了。”
“诸位,这个,就是本次竞拍的菜,至尊蟹黄面。至于旁边这个小瓦罐里的,是赠品,蟹肉饼。”顾桃紫朗声道,“本次竞价,没有底价,你们认为顾相的手艺值多少银子,就出多少银子,我们顾相谦虚,不想为自己的手艺定价,全凭大家高兴。”
此话一出,气氛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没有底价,是让众人意想不到的。
那么,要报上怎样的价格才算合适呢?
报少了,不给面子,报多了,舍不得掏那个银子。
顾珏清把众人思虑的模样看在眼中,心里暗笑。
这个主意,是在厨房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
卫长琴已经表示了愿意出银子,让她把价格往高了抬。可她并不想给人太傲气的感觉,干脆就让他们自个决定。
她安排了两个托儿,喊高价,但不能比卫长琴高。
反正这至尊蟹黄面价格能往高走,她就高兴。
“顾大人的手艺,在下早有耳闻,在下愿意出价三万两银子!”人群中的托儿高声喊道,“在下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螃蟹,但是很想交顾大人这样的朋友。”
周围众人一阵哗然。
一开口就是这个价格,接下来竞价的人自然不能往低了喊。
换作平时,有人愿意花三万两银子买一道菜,那必然是脑子不正常,即使钱多也不能这样挥霍。
可今日这道菜很特别,有些人或许不是冲着菜去的,而是想趁此机会巴结顾相,出高价买顾相的菜,顾相一高兴,就有助于自己将来的仕途。
“三万两算什么?五万两!”
这一次开口喊价的,是李家公子。
顾珏清望向人群中的年轻公子,轻挑眉头。
李贵妃的亲弟弟,早知他是纨绔子弟,却不知道他出手这么阔绰。
不过想想也是,贵妃的家族势力庞大,她的父亲是两朝元老,积蓄甚多,李家有人做官,也有人经商,富裕程度令人不可小瞧。
然而,李步丁的做法,还是让她嗅到了败家子的味道。
要是花他自己的钱,倒还没什么,可他游手好闲根本不懂经商,这挥霍的都是家里的钱,不懂得挣钱的艰辛,自然就不心疼了。
李步丁曾经和李贵妃一同在顾府里吃过饭,也是她亲自掌勺,从那时候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她的手艺十分认可。
今天在场这么多人,应该只有他和卫长琴是单纯为了吃螃蟹花银子的吧……
其他人要么就是想结交顾相,要么就是为了满足虚荣心理。
同一时,卫长琴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旁的人,“你声音大,跟他们喊价,先出八万两,之后,无论别人喊多少价格,你都往上加一千两。”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螃蟹?”
“叫你喊你就喊。”
“……”
“这位公子出价五万两,还有没有多的?”金牡丹挥舞着手帕,“要是没有多的……”
“八万。”一声清朗的男音从众宾客当中传出。
众人齐齐看向那说话之人。
那俊美的男子就坐在卫相旁边,看样子似乎是卫相的朋友?
出手这么阔绰,必定也是一位富豪。
“你怎么一下子往上加这么多?”李步丁瞪了他一眼,“八万五!”
“八万六。”
“八万七。”
“八万八千八百八……要不就这样吧,多吉利。”神墨慢条斯理道,“这位公子,你是喊不过我的。”
“我就不信我喊不过你。本公子乃是李贵妃弟弟,会吃不起一只螃蟹吗?”
神墨听对方开始搬出身份压人,不甚在意道:“本公子乃是卫相的师兄。”
李步丁冷哼一声,“那你官居几品?”
“这位公子,你到底是想吃螃蟹还是想攀比?论身份,你我都没有官职在身;论财富,你我应该都不缺钱;论人脉,你有贵妃姐姐,我有卫相师弟,贵妃一品,卫相也是一品。”
“可是卫相见了贵妃也得鞠躬行礼!”
“那你见了卫相不也得鞠躬行礼吗?”
“我……”
“我什么我?这一场竞价拼的是财力而不是地位,我想与你公平竞争,你却把家族地位搬出来,炫耀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你姐姐是贵妃,你父亲是高官,跟你吃螃蟹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借着家里人的名声横行霸道,不觉得滑稽么?别人不敢说你,我可不怕你,你想告状就尽管去,本公子的人脉还不止一个卫相,怕你不成?”
“好,你有种!”李步丁气笑了,“八万八千两是吧?我……十万两!”
“十万一千两。”
“十一万两。”
“十一万一千。”
李步丁气得脸红脖子粗,“十五万两!”
“不管你出多少钱,我都要比你多个一千两。”神墨漫不经心道,“你有本事就喊个二十万两啊。”
“二十万两就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一千。”
“好!我不要了!”李步丁双手环胸,“二十万两一千,你去吃吧。”
神墨:“……”
这小子后面好像是故意的。
一口气把价格提上去,想让自己花冤枉钱。
那小子喊到二十万两,但应该根本就没打算出那个钱,因为他猜到,自己一定还会与他争。
所以,自己加完一千两之后,那小子立马接一句:不要了。
二十万两的天价螃蟹。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真是他娘的贵到姥姥家去了。
“长琴,二十万两……”
“无妨。”卫长琴的脸色没有波澜,“买都买了,不要心疼银子。”
台子上的金牡丹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二十万两一千,不会有人再加价了吧?”
众人静默。
这一场竞价,都快跟吵架差不多了,就那两个人一来一回地喊,别人根本就插不上话。
这样的结果,是顾珏清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二十万两的天价蟹黄面。
超出预想的太多了,真是不得不让人欢喜。
卫长琴的那位师兄,应该是替卫长琴在喊价。
看得出,卫长琴丝毫不想泄露自己的财富,因此,他本人并不参与喊价,由他的师兄来喊,落在外人的眼中,只会觉得他师兄是个富人。
财不外露,没有虚荣心理,所以……
他真的只是为了单纯吃螃蟹么。
“既然无人加价,那么我宣布,至尊蟹黄面就归了这位公子,公子,您要是没带这么多钱也无妨,我们的伙计可以跟您去您的家里取钱。”
金牡丹的话音落下,神墨接过话,“我有钱,我今日来,正好带了这么多钱,加上刚才在赌场赢的一千两,足够付这蟹黄面的钱了。”
顾珏清说道:“这位公子砸下这么多银子买本相的菜,本相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这样吧,除了赌场不给你免费之外,今日你在这乐园内吃喝玩乐的费用,全免了。”
“哎呀,顾大人可真是慷慨,那在下就多谢大人了,这蟹黄面太大份了,在下一个人也吃不完,准备和卫相一起分着吃,顾大人,可否给我们准备一个安静的屋子,让我们好好品尝大人的手艺。”
“雅间早就准备好了。”顾珏清道,“桃紫,你带他们二位去。”
……
“这么贵的蟹黄面和蟹肉饼,我是真不好意思吃啊。”
雅致整洁的雅间里,神墨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美味,食欲早就被勾上来了,可一想到那二十万两花的压根不是自己的钱,就没好意思拿筷子。
“本来也没准备分你吃。”卫长琴悠悠道,“你又没掏钱,你若想吃也不是不行,一碗二十万两,一半十万两,你出一半的银子……”
“不不不,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我吃不起。”
卫长琴笑了笑,“你帮我去叫顾相过来。”
“叫他来做甚?”
“我有事情想要跟她商量,朝廷里的事情,你不会有兴趣的,总之你帮我叫她来就行。”
神墨闻言,也没有多问,转身就离开了雅间。
片刻之后,雅间外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卫长琴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谁。
“卫相叫本相过来,有何贵干?”身后响起了顾珏清的声音。
“太多了,吃不完。”卫长琴淡淡道,“一起吃吧。”
顾珏清微讶,“你吃不完,不是还有你那位师兄吗?”
“他不喜欢吃螃蟹。”
“是么?”顾珏清问道,“那你为何一定要叫本相过来呢?”
“除了师兄之外,本相没有真心朋友,找不到可以一起吃饭的人,只好请顾相过来了,顾相你曾经是我最尊敬的对手,一起吃个饭,就当是本相看得起你,你吃不吃?这蟹黄面和蟹肉饼实在是太香了。”
“你想交朋友还怕没有吗?只是你自己不想结交罢了。”
顾珏清说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本来就准备了两副碗筷,神墨没有动过,顾珏清便拿勺子给自己盛了。
盛了一小半,留了一大半给卫长琴,“我不饿,吃这些足够了。”
毕竟卫长琴是花了大价钱的,她没好意思给自己多盛。
卫长琴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瓦罐,看了一眼里面的蟹肉饼。
两个。
夹了一个给顾珏清,“我既然请你来吃,就绝对不会小气,二十万两对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的。”
顾珏清:“……”
果然他不缺钱,只是从来不喜欢露财气。
“原来你也会为了口腹之欲花这么多银子。”
“我说了,我只是很稀罕这只大王蟹而已。”
“……”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吃着面,配着热乎乎的蟹肉饼。
卫长琴吃得慢条斯理。
真的……很好吃。
……
“你这个败家子,你把你老子的脸都给丢尽了你!”
李家祠堂内,李太尉手拿一根戒尺,对着眼前的年轻公子喝道:“你给我跪下!”
李步丁一声不吭地跪下。
“整天游手好闲花天酒地也就罢了!还在外边给我丢人现眼!花大价钱摆阔也就算了,你还非要把你老子和你姐姐都抬出来给你撑场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里有多可笑?他们不会觉得你多厉害,只会觉得你是纨绔子弟,难成大器!”
李太尉话音落下,手中的戒尺狠狠抽打在李步丁的背上。
李步丁闷哼一声。
“我还指望你也平步青云,指望你光宗耀祖!结果你倒好,一点出息都没有,就你这样的德性,给你什么官你都做不好!总在外面给我闯祸,交了一大堆的狐朋狗友,你就不能多跟一些有学问有出息的官家子弟结交吗?你看看你那帮朋友都是什么东西,跟你一样的纨绔。”
说着,手中的戒尺又要落下。
“住手!”祠堂外响起一声女子的低喝,“不准打了。”
李湘水跨过了门槛,快步走到李太尉的面前,夺下他手中的戒尺,“父亲,当初我不想做妃嫔,你逼着我进宫,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当上了贵妃,你能不能放过弟弟?他不想进官场,你也要逼着他去,你越是逼他,他越是纨绔,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让他游手好闲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不就好了?”
“你给我住口,怎么能说这么没出息的话?为父的朋友们,都比不上为父的丰功伟绩,可他们的儿子一个个都很有出息。”
“也没见得多有出息。”李湘水嗤笑一声,“大多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一个个嘴脸也虚伪得很,我还是喜欢我弟弟这样的坦荡,就算他是纨绔子弟,我也不嫌弃。”
“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湘水,你听着,我就是要他进官场!只要他肯努力,不用从那些芝麻小官做起,有咱们帮他,他……”
“父亲,你说的话我都不想听。”李湘水面无表情道,“本宫今日回来,是来探望病中的母亲,不是来听父亲你训斥的,父亲你要是再对本宫大呼小喝,本宫就要摆贵妃娘娘的架子了。”
“你!”李太尉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湘水依旧面无表情。
李太尉终究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李湘水望着手中的戒尺,顺手丢向李太尉所在的方向。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冷笑了一声,随即蹲下身,抚摸着李步丁的头发。
“弟弟,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还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不像我,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你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你想装得怎么荒唐,怎么可笑,都没关系的。我得不到自由,但我至少还有权力,和父亲叫板,他也不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