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凡音说的是梦，也是灸日知道的梦。支撑留在梦里的那一缕残魄自然是要回到灸日身体里的，灸日却没想到梦凡音居然感受得到……
    “娘，我没走，我一直在，我没有走。娘，你给我唱的歌，给我讲的故事，我都记得，娘给我做的衣服，我一直带着……”那一世，知道秦傲雨死，那身小儿的衣服，针脚细密扎实的衣服从未离过他的身，至死都不曾。
    秦家兄弟久久的看着，眼圈都红了，尤其几个小的，经不住眼泪都掉了下来。
    灸日就是秦傲雨，这两个少年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人。如此骇人听闻，秦父和秦家兄弟却似早就知道了，半点也不惊讶。
    “何故让客人于此久驻。”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灸日蓦地回头一看，面具没遮着的脸都死板着的。
    “父亲。”灸日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这一声叫出来，活叫灸日自己打了个哆嗦。恨不得一巴掌抽晕刚才那个丢人的自己，多大个人了，还哭……不过要是真晕过去，别人会不会认为是哭晕的？这么一想……还是醒着吧……
    灸日用力咳了一声，把眼底的水汽憋了回去，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无事，随便走走。”说完暗夜幽暝便帅袖往回走，竟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到梦凡音身上。
    灸日正纳闷，就看暗夜幽暝停了下来，背对着众人，道，“还不跟上。几十岁的人站在自家门口哭成这样，活叫小辈看了笑话。”
    几十岁……灸日嘴角一僵，该不会在说自己吧……
    “大哥！”
    同样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是从梦凡音嘴里喊出。
    灸日顿时了然了。确实，这种情况下在老哥嘴里的几十岁的人，也确实就是梦凡音或者秦家家主二位了。
    二十多年前暗夜清玄凡音离家而去，舍去姓氏，易姓为梦，不留只字片语。暗夜离忧亦从家谱上划去了唯一的女儿的名字，可见其冷血。
    “都过去了。”暗夜幽暝淡淡的说道，听不清半分情绪。
    灸日看着那越走越远肖似自己的背影，心下只觉得好笑。还说是路过，这莫不是看秦家人和自己在门口停得久了，刻意过来接人的？灸日摸着半根毛都没有的下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十四，你就让我们这么站着？暗皇陛下都走没影了，你倒是带路啊！”秦傲云瞅着灸日呆愣不知想什么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外人口中传的那么精明。
    “啊？嗷！对！带路，带路……”灸日下意识的应了，而后……
    半个时辰后……
    “十四……这是你家对吧……”秦傲言看了看除了父母依然温和的表情外，几位兄长皆有些阴沉的脸，终于把憋了半道的话问了出来。
    灸日一手挠着后脑，一边四处张望，理不直气也壮的随口应道，“当然！”
    ……好牛掰的样子……
    “所以，半个时辰了还在原地绕圈，你是真的在自己家里都能迷路是吗？”秦傲云无语了……只来过一两次的他还隐约能记得些景色，灸日不让他插话，竟然能带着他们又绕回了起点，还有一口断定路没错，这是什么勇气可嘉的操作……
    “要不你带！多话！”灸日此刻还红着眼圈，说出来的话，倒是没什么威慑力，落在秦家兄弟眼里，顶多就是小娃撒娇罢了。“哎呀！不走了！暗一！暗十！给我出来！”灸日回手往一角落甩了一道风刃。
    “哗啦”一声，一人高的花盆瞬间碎了个彻底。“……少主……”暗十吐着沙子现了身，头上还挂着几片花叶。
    “……带路……”丢人丢到家门口了！灸日暗戳戳的跺了跺脚，默默走到了最后面。
    “噗……哈哈！十四啊十四，你真的是……哈哈哈！”其他人笑也笑的含蓄，唯独一蓝衣少年笑的前仰后合，肆意得很。
    “秦傲飞!你再笑！”灸日伸手就要去抓人，却被秦傲飞一个下蹲躲了过去，再想抓，人已经一溜烟撒腿就跑远了。
    “跑的倒快！别让我逮到你！”灸日一张脸涨得通红，来不及稍稍庆幸有面具挡着就想起来，自己此刻……是没带面具的……俊秀的少年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粉面绯红……
    秦傲风走到灸日身后，牵住半晌不动脚的人往前走。“你啊，这不记路的毛病，从小便有，如今都这般大了，还是没改掉。小时候不知道在自家山上跑丢了多少回，每次都要哥哥们去找你，找到了你还不肯承认，给你做了记好，你也总是背着我们就把记号偷偷去了，你啊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秦傲云也接话道，“是啊！每次被找到了还都要人背着回去，不背就赖着不肯走，连十三都背过你。”
    “可不是！”秦傲雷粗着嗓子也接话道，“背完了回去还要跟爹娘告状，害得我们一起被罚打扫神殿。偏就你自己，抓着把瓜子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嗑，哪里扫完了往哪扔。”
    “我哪有！你们别污蔑我！再说！都十几年了，谁还记得清那些！你们别添油加醋乱说啊！”灸日别过脸，又觉得这样颇显得有些心虚，连忙转过头瞪着一双杏眼，却见无论方才说话了还是没说话的人，十三个少年多多少少都红了眼眶。
    十多年了，这些记忆，憋在心里十多年了。
    谁都不肯提，也不敢提。
    终于……
    灸日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忽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那又是谁，每次出门，都要在我手腕上系条束仙绳，另一头非要系在自己手上，非说这样我就走不丢了，结果束仙绳系死了打不开了，还要爹爹取佩剑来斩断？又是谁，巴巴的争着要背我，不让他背就半天不肯理我？还有，打扫神殿，还要揣一包坚果瓜子在怀里，我要走，就用吃的勾着我的，又是谁啊？”
    这些记忆，是他忘了几辈子，忽然就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