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喜鹏一行在绕过董泽之后就更加快了速度。
在获知闻喜县城外已经云集了超过上万人的乱军时,段喜鹏果断命令提前渡过束水,尽可能避开闻喜县城那一段一路急奔南下。
不过因为不是驿道,马行人走都没问题,唯独马车就要麻烦许多。
这就是携带女卷的难处,她们如果要步行十分缓慢不说,而且走不了多远,可马车又需要择道,很多时候都要绕路而行,甚至要士卒帮着推车,车轮车辕也都经受不起长距离颠簸。
“前面就是夏县了。”段喜鹏目光如鹰鹫般观察着前方五里地勉强可见的城池,斥候还没有回来,他不敢再往前行。
闻喜县城已经被围了,足见乱军势力有多么庞大,这才拿下猗氏不久,就直奔闻喜而来,夏县虽然在束水以南,也更远一些,但是这远也很有限,几十里地而已,万一有一支乱军过河而来,迎头碰上,那就麻烦了。
“嗯,看样子夏县还没有陷落,我们要进城么?”这一路颠簸下来,士卒们都能承受得起,但是几位女卷却是够呛了,看看先前下来歇息的几位,虽然都带了帷帽遮帘,但是还是能感觉得到她们有些吃不消了。
“不能进城,进了城只怕就走不了了。”段喜鹏叹了一口气,“不等马三他们了,赶紧绕过去,走安邑,也就只有十多里地,挺一挺就过去了。”
“可是几位夫人,……”冯金昌迟疑了一下。
“顾不得了。”这个时候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真要落入乱军手中,那巡抚大人那里就没法交票了,段喜鹏摇头:“走!”
一行人分成几块,步兵环绕马车而行,而骑兵则分成了好几个小集群,或左或右,或前或后,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再远一些,还有零星哨探在周遭警戒观察。
刚走出几里地,后边马三他们赶了上来。
“大人,夏县暂时还安全,但是城门已经关闭了,不进不出,周遭暂时还没有发现乱军的踪迹,一直到束水边上才遇见几个乱军,估计是渡河过来寻找猎物,想要抢先动手的,闻喜县城那边就人喊马嘶的,乱军数量很大,我们隔河观察了一下,估计起码五六千人是有的,分成了好几部,其中估计骑兵大概有一二百,数量不多,而且穿着不一,也没有在一起,应该是分属各部,不容易集中起来。”
马三观察力很强,“但闻喜距离这里就三十里地,一旦乱军要过来,渡河踏足就到,所以不能在这里歇停,最好一口气绕过安邑县城,安邑县城也太近了。”
“嗯,那就走吧。”段喜鹏挥了挥手,“赶紧走,不要停,前面就是巫咸顶,过去再有二十里地就是安邑县城了。”
正在马车里被颠得头晕眼花的宝琴在龄官的扶持下勉强坐正身体,忍了忍内心的不适,叹了一口气,笑着道:“这里就是巫咸顶了,据说是巫咸隐居之地,传闻巫咸首创卜筮之术,善用蓍草卜筮占卦,预料吉凶,也不知道若是巫咸今日若是在这里,能不能卜筮占卦,算一算我们这一趟吉凶如何?”
说起巫咸,妙玉倒是知晓,看了一眼宝琴,冷笑道:“你倒是还有这份闲心说笑话,平时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命运鬼神之说么?”
薛宝琴也没有理睬对方,自顾自地对着岫烟道:“这番折腾可算是咱们这一辈子难得的一回经历了,便是老了也能拿出来吹嘘一番,咱们也是经历过生死风雨的。”
“姐姐也莫要悲观,不至于此。”岫烟不愿意宝琴和妙玉对上线,二人关系一直微妙,全赖她在其中斡旋,“我看九郎他们还是颇有章法的,这绕过夏县,马上就到安邑了,只要安邑尚未被乱军围困,我们便能平安到解州了。”
“妹妹倒是想得开,但我也听四郎说了,就算是过了安邑也未必稳当,要看乱军规模有多大,蒲州到闻喜这一路的卫军很少,全靠民壮,但是因为旱情,本身地方治安就不靖,便是那些民壮中亦有不少心怀不满者,若是被那些乱军从中拉拢收买,未必就不会倒戈相向,……”
宝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只是面对这种情形,却也无可奈何。
一行人绕过巫咸顶这一处混合了山谷和丘峦的地形,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沿着谷口向远处延伸,还能看得出来前几年这条河道水量不小,但现今却早已经干枯了。
速度一加快,马车就颠得厉害,几个人只能在车里相互紧紧抱着,好在在走的时候就准备了不少软垫靠垫,还能够靠在身下身旁,但这种滋味一样不好受。
段喜鹏是顾不得许多了,现在还没有发现敌踪,只是证明大规模的乱军尚未过河,但是不排除这些四处游荡的小股乱军已经渗透过来。
这些乱军总数量很大,又分属不同首领,所以控制力很弱,过河没过河,有多少人过了河,很多乱军首领自己都是一笔湖涂账,并不清楚。
但是一旦被这些小股乱军缠住就会变成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这些乱军随时可以招呼其他各部乱军蜂拥而来,你便是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都做不到。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远离这一区域,避免被这些乱军发现和缠上。
段喜鹏所不知道的是马三他们刚离开夏县县城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有小股乱军出现在夏县县城城门下,当然夏县关门闭户,城头上民壮严阵以待,还是让这些小股乱军无法得逞,只能向四周寻觅猎物。
而段喜鹏他们一行人如此大的动静,无论是在道路上还是通过田野,都很难遮掩住痕迹,很快就被这些乱军所侦知,如同嗅到血腥气息的鬣狗,立即就沿着路径开始衔尾追来。
能够有数十骑的马队,还有马车,无论怎么看这都绝对属于值得包抄围堵的大猎物。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角色,但是不少乱军都在脑补,要么就是某一个大户要转移家中藏匿的财货,要么就是某位微服私访的京中显贵好巧不巧被自己碰上了,这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段喜鹏还不清楚这一点,但是直觉告知他危险正在逼近,所以只能加速逃离。
从夏县县城绕过,转向西南,安邑那边的情况斥候还没有反馈回来,但是段喜鹏仍然不打算进安邑城,那里目标太大,一旦进城,和夏县一样,极易被堵在里边难以离开。
安邑城边上只有几里地的圣惠镇倒是一个可以选择的地方,加入乱军还没有渗透到这一带来,那么在圣惠镇短暂打一个尖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他也知道几位女卷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眼见得前方隐约可见圣惠镇的房屋沿着道路零散分布着,街面上似乎看不见什么人,一来天时正热,二来治安不靖,商人们该收拾关门藏匿起来恐怕早就躲了起来了,当然也还是有一些想要刀口舔血挣钱的商贩留着。
“那边是巡检司和税卡?”冯金昌催马前行,遥望着道路另一头的最大建筑物,牌坊,辕门,还有围墙,“看样子还开着,难道他们没有得知乱军已经攻破猗氏,连闻喜和夏县都不安全了,安邑这边难道还能幸免?”
没等冯金昌话语说完,便听得一声渗人头皮的“嘣!”响,紧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嘣!嘣!嘣!嘣!”响声,然后就是整条街道都响起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叫喊声。
“贼匪来了,快跑!”
“藏起来!有贼匪来了!”
紧接着便是冲天的浓烟燃起,显然是有人点燃了房屋,还有喊杀声也传从不同方向传来。
“完了!”段喜鹏心一沉。
他也是老行伍了,一看就知道这是乱军包抄了这圣惠镇,而且做得相当漂亮,他还在疑惑税卡居然还能安稳没关,看来这帮乱军是早有预谋,或者说就是丢开其他地方,直奔这里而来,就是冲着这圣惠镇的巡检司和税卡而来。
冯金昌也有些心慌,没想到这当头就遇上了这种情形,“撤?”
“来不及了。”段喜鹏稳住心神,四下打量。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疏忽了,只派了斥候去查探圣惠镇街道,斥候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是没想到乱军是直接来了大包围,要把整个圣惠镇一网打尽,舍弃了安邑县城直奔圣惠镇而来,这帮乱军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但越是这样,越是危险。
“那怎么办?”冯金昌大惊,“冲过去?!”
“对,只有冲过去!”既然乱军大队伍都出现在了圣惠镇一带,可以说整个安邑县境内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再往南撤都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冒险往前冲,直奔安邑县城,或者走司盐城,段喜鹏拿定主意:“去司盐城!”
“司盐城?”冯金昌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司盐城才有卫军驻军,如果乱军铁了心要打安邑城,安邑城守不住,倒是司盐城也许还能守一守。”
对这一点段喜鹏是有所了解的,只是当初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在安邑逗留,只想尽快通过,所以没有考虑过去司盐城,但现在却别无选择了。
癸字卷 第二百一十四节 深入虎穴,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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