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永安侯点了点头,说:“行姐儿大了,有些话就当着他面说吧。”
夏静行没吱声,抬眼环绕一周,在场的是三个伯父,外加两位堂兄。至于四伯父,在外地办差,并未归来。
“自从几个月前靖远侯大寿开始,这京城内的风声就有些不对劲。通州大营和九门提督的人都是换上了皇帝自个扶持的新人。京城军权方面主要依仗镇南侯李氏。原本说要给远征侯嫡长子的禁卫军副统领那个位子,也便宜李家嫡子李弘诚。这孩子才十二岁,可见皇帝培植之心。”
夏永兴没吱声,却也深思起来。大公主落了姑爷爷脸面一事并没瞒着任何人。而且前阵子死了三皇子,那可是欧阳家嫡出的外孙啊,就这么没了,最后却说是西凉国细作所害。问题是,那细作出自大公主府,若真想动摇国之根本,直接去害皇帝不成吗?一个三岁多的皇子而已。
“简而言之,今上这是明着远着欧阳家了。”夏侯爷总结道:“我们家祖上是军功起家,同靖远侯府交好。这些年,欧阳家势大,军中以欧阳家为领头。即便是永兴你这个兵部侍郎的位子,多少和欧阳家也有些关系,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皇帝若是给太后娘娘留颜面,不惩治欧阳家,包不起从同他交好的家族入手。”
夏静行默默听着,却是没想到自家是这样一种局面。
“三皇子若活着,欧阳家便有依仗,大不了真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三皇子不在了,欧阳家势必妥协退让,另寻他法。咱们家,危矣。”
……
“三皇子之死,难不成还是……”夏永兴在父亲警告的目光下没说出那两个字。
“这已经不重要了。其实从皇帝登基开始,就已经开始扶持自己的人,否则欧阳家干嘛执着于送女孩进宫侍寝?皇后娘娘本是个不堪大用的,谁曾想到还真是皇帝的心头肉,冷了这些年,谁曾想又热乎起来。这可和一般的宠幸不一般。”
“父亲的意思是说,这种时候,皇帝反倒是不会对付欧阳家,可是处置我们。”
“你以为呢!欧阳家至少表面行事低调,他们蹈光隐晦这些年,三皇子出生后,老侯爷去世前做主上交军权,摆出一副卑微态势。顾忌到欧阳家军中威望,皇帝总不能做出太令人寒心的事情。况且远征侯和老太后都活着呢,皇帝不会一巴掌就拍死欧阳家。可是夏家,怕是要倒霉了。”
“此话怎讲?”夏永兴直言问道。
“你个呆子!”老侯爷气得够呛,道:“黄宗宪那小子已经参了靖远侯府,皇帝留中不发,却并未斥责于他。这小子寻的由头还是漠北科举舞弊案,那案子出了以后我就派人去查,靖远侯的二夫人娘家参与其中。你现如今府上还有郗姨娘呢。况且,老四的继室是郗家嫡女,他这几年在北边当差,据说生活奢侈萎靡,怕是脱不开干系。此次牵头的主犯,是老四媳妇的嫡亲弟弟。”
夏永兴傻眼,说:“那么便是老四一家入狱,难道还动摇咱家根本不成。”
老侯爷摇头,道:“彻查起来,你的账目清楚吗?老四那只是个引子,你们为官那些破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在帝心。尤其是你,老五,你的职位还是靖远侯举荐,咱们家和靖远侯府那么多年老关系不清不楚,没人查无碍,真想揪出毛病简直太容易了。明个我就进宫寻皇帝自省,至于你,托病吧。”
夏永兴咬住下唇,没想到大难来得如此之快。
老侯爷看向夏静行,说:“大公主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我们需好好利用。她据说极其聪慧,行姐儿莫替家里说半句话。后宫不议政,你若能得了大公主青睐,先保下你再说。”
“就这般没得等了?”夏永兴总觉得会有解决办法。
“若是几个月前,我也不曾咱们家会面临次大难。但是现在你瞅瞅皇帝的态度,三皇子之死疑点多多,谁下的手又说得清楚。若真是今上……别说一个永安侯府,就是两个你爹都不够皇帝杀的。现在今上正想寻个机会杀鸡儆猴。动欧阳家会伤及黎国根本,恐是会选择动咱们永安侯府。这次是真难以翻身。行姐儿十五,明个去催宁家,最好今年秋天前出嫁。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好歹抄家连累不上行姐儿。她和大公主殿下交好,日后若真被抄家,好歹能救济下女眷。”
夏静行仿佛在听天书,他们夏家是京中有实权的勋贵人家,难道说倒便倒?
老侯爷望着孙女,叹气的说:“勋贵人家,靠的便是帝心。今上登基十二年,若是三皇子活着,尚有破釜沉舟的手段,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皇帝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
夏静行心思沉重,彻夜难眠。
皇帝会借着漠北科举舞弊案动郗氏和永安侯府的事情,欧阳夜都私下和黎回心讲过。现如今黎回心见娘艰难,欧阳夜倒是成了传话筒。
白若兰以为黎回心借着他来思念三皇子殿下了,对待欧阳夜倒也宽厚。欧阳夜偶尔跑来跑去,跟乾清宫和御书房的太监们混的熟悉,就得到了些消息。根据这些消息,他总结出自个的想法,分享给黎回心。
况且上辈子,黄家没有参靖远侯府漠北舞弊案这件事情,可是永安侯府后来还是被皇帝抄家了。理由是兵部侍郎夏永兴和户部尚书方展勾结,贪污前方战银一案。这两家都和欧阳家牵连至深,可见前世皇帝也是要打压靖远侯府。不过皇后突然去世,改变了一切。
黎回心对于父皇处置夏家的事情没有意见,夏家是欧阳家军中势力的左膀,于他们不是坏事儿。可是夏家姐姐性子她特别欣赏,真是可惜了……不过作为一名明君,讲究出师有名。夏家若没有把柄被抓住,不做坏事儿,也不会倒。
哎,真纠结。黎回心的心里还是想救下夏静行。
不过她父皇此次动静这般大,还是挺让她惊讶的,难不成母后给的动力?
御书房,皇帝合上最后一个折子。
身旁的太监过来给他捶打肩膀,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若兰,朕渴了。”这是想使唤下面的皇后娘娘。
白若兰嗯了一声,去倒了水。她走上前,一把被皇帝攥住手腕,拉入怀里,道:“郗家完了。你说怎么处置比较好?”
……
其实白若兰并不恨郗家,那不过是欧阳韵的外祖家罢了。可是事实上,任何一个你的敌人,身后都牵连着万千势力,你若想针对她,便必须从源头入手。
“或者你想我直接寻个由头处置靖远侯?”
白若兰怔住,那么一瞬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让囡囡好好活着,不被人害、不被人算计就成了。对于姑姑姑父一家,她心存善念,并不想让皇帝真去弄死谁。
怕是哪天皇帝要弄死欧阳家谁,她搞不好还会求情。她就是这么个软弱性子,白若兰对自己也很无奈,她真的不聪明,她玩不来这些斗争。
“你这性子,真是到哪里都别拿捏!”黎孜念忍不住抱怨,右手却不老实的开始揉搓着妻子丰满的胸口处,道:“若兰,我想要你。”
白若兰脸上一热,劝解道:“白日不宣淫。”
望着白若兰越发红晕的脸庞,黎孜念哪里还克制的住。他素了好几年,就想好好欺负她,也只想欺负她,看她为他动情。
撕拉一声,坚持晨练的黎孜念手劲太大,竟是将白若兰的外衣撕破了。望着那映入眼帘的浑圆,他浑身一紧,横腰抱起妻子,直奔里面的内室,去他娘的规矩,他现在只想和妻子回到最初,那片山野之间美好日子,是他最珍视的回忆。
她曾将他当成全部,眼底全是倾慕和信赖,整晚上的缠着他,做一些幼稚可笑的事情。有时哭着笑着娇气着,有时掐他骂他欺负他,两个人恨不得好成一个人似的。
漠北神医说了,白若兰隐疾已经根除,是可以怀孕的。
他想让她给他生儿子,也只想让她给他生儿子。
曾经年少,初登基的时候被很多事情迷了眼,再加上两个人都笨,没好好护住她,可是如今都已经不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只想让她和他好,其他人都懒得顾及。
没几日,关于夏静行的婚事儿却出了问题。永安侯继室夫人的娘家宁家来信,说是他们家二房嫡长子病了,二房夫人特别着急,特意去西菩寺求了佛祖,被告知兴许是被什么冲撞了。
明摆着那意思是说是行姐儿克的,这门婚事儿不如作罢。
永安侯听说后冷笑一声,当初又不是没合过八字?现在怎么就相克了!
若是夏家真倒了,他们家嫡长孙女行姐儿的婚事肯定是留不住。这世上对女孩要求本就严苛,没了娘家的行姐儿,还不是轻易被他们寻出错处,毁了这桩婚事儿?
夏永兴听闻后也对此嗤之以鼻,道:“好在知道的人不多,干脆另寻一户人家,关键是秋天前嫁出去是最主要的吧。出嫁女是和娘家没关系的。”
永安侯点头,却也知道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少。谁现在敢沾他们家!
夏静行并不知道自个婚事儿有变,她心事重重的坐着车碾,进宫探望黎回心。一想到待会还会碰到黄晓晓,心情更复杂了。若没有她爹参奏靖远侯府,他们夏家也出不了这事儿。可说来说去,要是夏家不犯法,谁都抄不了他们家。
走着走着,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夏静行掀起帘子问道。
“是镇南侯府李家的马车坏了。”小丫鬟回道。
夏静行浅笑,修马车什么的她最在行了。
身为京城第一女汉子的夏静行跳下马车,蹲在轮子处看了一眼,问题不大,就是轮子上的竖板错位了。她吩咐丫鬟拿来工具,两下就将轮子上竖板和下面对上,修好了。
她拍拍手,扬声道:“弘玉妹妹,我帮你马车修好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帘子掀起来,走出来的居然是个身材修长,面颊如玉的少年郎。可不是镇南侯府那对双胞胎之一吗?不过她一眼就认出是老大来的,因为老二欢脱,老大沉闷。
李弘诚黑着脸,有些别扭,但是他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淡淡的说:“谢谢夏姑娘。”
夏静行尴尬至极,前几日泼水那次,她莫名被弄湿,转身就报复回去,然后太用力居然泼到了守门员李弘诚一脸水。她不由得心虚转身就跑,说是去寻公主殿下黎回心,碰上正在和公主殿下说话的欧阳鸿。
“没、没关系。李家弟弟。”似乎加上弟弟两个字,就没那么多尴尬了。
做姐姐的帮弟弟修马车,也算是合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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